黃蘗禪師示眾
徐學老勸童行勤學文
月窟清禪師訓童行
山谷居士黃太史發願文
雲峯悅和尚小參語
月林觀和尚體道銘
慈受深禪師小參
汾州大達無業國師上堂
法昌遇禪師小參
古鏡和尚回汾陽太守
雪竇明覺禪師壁間遺文
范蜀公送圓悟禪師行脚
保寧勇禪師示看經
大智照律師送衣鉢與圓照本禪師書
釋門登科記序
顏侍郎答雲行人書
陳提刑貴謙答真侍郎德秀書
緇門警訓卷第七
芙蓉楷禪師小參[1]
況從無始以來,不是不曾經歷,又不是不知次第,不過翻頭作尾,止於如此,何須苦苦貪戀?如今不歇,更待何時!所以先聖教人,只要盡却今時,能盡今時,更有何事。若得心中無事,佛祖猶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邊相應。
爾不見隱山至死,不肯見人;趙州至死,不肯告人。匾檐拾橡栗為食,大梅以荷葉為衣。紙衣道者只披紙,玄泰上座只著布。石霜置枯木堂,與人坐臥。只要死了爾心,投子使人辦米,同煮共餐,要得省取爾事。且從上諸聖有如此榜樣,若無長處,如何甘得?
諸仁者!若也於斯體究的不虧人,若也不肯承當,向後身恐費力。山僧行業無取,忝主山門,豈可坐費常住,頓忘先聖付囑。今者輒學古人為住持,體例與諸人議定。更不下山、不赴齋、不發化主,唯將本院莊課一歲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更不隨人添減。可以備飯則作飯,作飯不足則作粥,作粥不足則作米湯。新到相見,茶湯而已,更不煎點,惟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務要省緣,專一辦道。又況活計具足,風景不疎,花解咲鳥能啼,木馬長嗚石牛善走,天外之青山寡色,耳畔之流水無聲。嶺上猿啼,露顯中宵之月;林間鶴唳,風回清曉之松。春風起而枯木龍吟,秋葉凋而寒林華發。玉階鋪苔蘚之紋,人面帶煙霞之色。音塵寂爾,消息沈然,一味蕭條,無可輒向。
爾不見達磨西來,少室山下面壁九年;二祖至於立雪斷臂,可謂受盡艱辛。然而達磨不曾措了一辭,二祖不曾問著一句,還喚達磨作不為人得麼!二祖做不求師得麼!山僧每至說著古聖做處,便覺無地容身,慚愧後人軟弱。又況百昧珍羞,遞相供養,道我四事具足,方可發心,只恐做手脚不迭,便是隔生隔世去也。時光似箭,深為可惜,雖然如是,更在諸人從長相度。山僧也強教爾不得,諸仁者還見古人偈麼?山田脫粟飯,野菜淡黃虀,喫則從君喫,不喫任東西。伏惟同道,各自努力!珍重!
黃蘗禪師示眾[2]
而今末法將沈,全仗有力量兄弟家,負荷續佛慧命,莫令斷絕。今時纔有一箇半箇行脚,只去觀山觀景,不知光陰能有幾何?一息不回,便是來生,未知甚麼頭面。嗚呼!勸爾兄弟家,趁色力康健時,討取箇分曉處,不被人瞞底一段大事,遮些關捩子,甚是容易。自是爾不肯去下死志做工夫,只管道難了又難,好教爾知。那得樹上自生底木杓,爾也須自去做箇轉變始得。若是箇丈夫漢,看箇公案,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但去二六時中,看箇無字。晝參夜參,行住坐臥,著衣喫飯處,阿屎放尿處,心心相顧,猛著精彩,守箇無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頓發,悟佛祖之機,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便會開大口,達磨西來無風起浪,世尊拈花一場敗闕。到遮裡說甚麼閻羅老子,千聖尚不奈爾何!不信道,直有遮般奇特,為甚如此,事怕有心人。頌曰。
徐學老勸童行勤學文[3]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出家兒幸得身離塵網,居於廣堂大廈,切不可以溫飽自滿其志。少壯之時不勤學問,不究義理,不正呼吸,對聖前如何可以宣白?士大夫前如何可以談吐?不學一筆字文疏,如何寫士大夫往來書尺?如何回出家人?胸中貫古今,筆下起雲煙,方可了身了性,以至於了命。若自懶惰,託言所稟,無受道之資,是自壞了一生也。
且如猿猴獸類也,尚可教以藝解;鴝鵒禽鳥也,尚可教以歌唱。人為萬物之靈,如不學視禽獸之不若也。為人師者,自當尚嚴,師嚴而後道尊。與其初年失於寬,而招異時之怨,不若過於嚴招異時之感。人家子弟,捨父事師,師却不嚴,而縱其懶,及其時過失學也。談吐又訥,宣白又鈍,發遣又疎,寫染又拙,覺時事事無能,方始自悔而歸咎於其師,何謂至感。初年脫白從師,師長訓導,極其嚴緊。於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禁妄出,讀書要背,寫字要楷,義理要通,道念要正。日漸月磨,復還固有之天得造洞然之妙,由是性海清澄,心珠瑩徹。學仙者著脚蓬萊,學佛者安身樂國。到恁麼時,却感師長嚴訓之功也。
月窟清禪師訓童行[4]
山谷居士黃太史發願文[6]
願從今日盡未來世,不復淫欲!
願我以此盡未來際,忍事誓願,根塵清淨,具足十忍,不由他教。入一切智,隨順如來。於無盡眾生界中,現作佛事。恭惟十方洞徹,萬德莊嚴,於剎剎塵塵,為我作證。設經歌羅邏身,忘失本願,惟垂加被,開我迷雲,稽首如空,等一痛切!
雲峯悅和尚小參語(湖隱石刻)[7]
師云:「酌然,諸上座去聖時遙,人心淡薄,看却今之叢林,更是不得也。所在之處,聚徒三百五百,浩浩地只以飲食豐厚、寮舍溫暖,便為旺化。其間孜孜為道者,能有幾人?設有十箇五箇,走上走下,半青半黃,總道我會了也。各各自謂握靈蛇之寶,孰肯知非?及乎編辟挨拶將來,直是萬中無一,苦哉苦哉!所謂般若叢林歲歲凋,無明荒草年年長,就中今時後生纔入眾來,便乃端然拱手,受他別人供養。到處菜不擇一莖,柴不搬一束,十指不沾水,百事不干懷。雖則一期快樂,爭奈三塗累身。豈不見教中道,寧以熱鐵纏身,不受信心人衣;寧以洋銅灌口,不受信心人食。上座若是去,直饒變大地作黃金,攪長河為酥酪,供養上座不為分外。若也未是至於滴水寸絲,便須披毛帶角牽犁拽杷償他始得。又不見祖師云:『入道不通理,復身還信施。』長者八十一,其樹不生耳,終不虛也。諸上座!光陰可惜,時不待人。莫待一朝眼光落地,緇田無一簣之功,鐵圍陷百刑之痛,莫言不道。珍重!」
月林觀和尚體道銘
慈受深禪師小參[8]
汾州大達無業國師上堂[9]
有僧問曰:十二分教流于此土,得道果者,非止一二,云何祖師東化,別唱玄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豈得世尊說法有所未盡?只如上代諸德高僧,並學貫九流,洞明三藏,生肇融叡,盡是神異間生,豈得不知佛法遠近?某甲庸昧,願師指示!
師曰:「諸佛不曾出世,亦無一法與人,但隨病施方,遂有十二分教。如將蜜果換苦葫蘆,淘汝諸人業根,都無實事。神通變化及百千三昧門,化破天魔外道;福智二嚴,為破執有滯空之見。若不會道及祖師來意,論甚麼生肇融叡?如今天下解禪解道,如恆沙數;說佛說心,有百千萬億。纖塵不去,未免輪迴;思念不亡,盡從沈墜。如斯之類,尚不能自識業果,妄言自利利他!
自謂上流,並他先德,但言觸目,無非佛事,舉足皆是道場,原其所習不如一箇五戒十善凡夫。觀其發言,嫌他二乘十地菩薩,旦醍醐上味,為世珍奇,遇斯等人,翻成毒藥。南山尚自不許呼為大乘,學語之流,爭鋒唇舌之間,鼓論不形之事,並他先德誠實。苦哉!只如野逸高士,尚解枕石漱流,棄其利祿,亦有安國理民之謀,徵而不赴。況我禪宗,途路且別,看他古德道人得意之後,茆茨石室,向折脚鐺子裏煮飯喫。過三十二十年,名利不干懷,財寶不為念,大忘人世,隱迹岩叢,君王命而不來,諸侯請而不赴。豈同我輩,貪名愛利,汩沒世途,如短販人,有少希求,而忘大果。十地諸賢,豈不通佛理?可不如一箇博地凡夫,實無此理。他說法如雲如雨,猶被佛訶云:『見性如隔羅縠!』只為情存聖量見。在果因未能逾越聖情,過諸影迹。先賢古德、碩學高人,博達古今,洞明教網,蓋為識學詮文,水乳難辨,不明自理,念靜求真。
嗟乎!得人身者,如爪甲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良可傷哉!設有悟理之者,有一知一解,不知是悟中之則,入理之門,便謂永出世利。巡山傍㵎,輕忽上流,致使心漏,不盡理地,不明空到老死無成,虛延歲月。且聰明不能敵業,乾慧未免苦輪。假使才並馬鳴解齊龍樹,只是一生兩生不失人身。根思宿淨,聞之即解,如彼生公,何足為羨?與道全遠。共兄弟論,實不論虛,只遮口食身衣,盡是欺賢罔聖。求得將來他心,慧眼觀之,如喫膿血一般,總須償他始得。阿那箇有道果,自然招得他信施來不受者。
學般若菩薩,不得自謾,如氷凌上行,似劒刃上走。臨終之時,一毫凡聖,情量不盡。纖塵思念未忘,隨念受生輕重五陰,向驢胎馬腹裏託質,泥犁鑊湯裏煮煠一遍了。從前記持憶想,見解智慧,都盧一時失却,依前再為螻蟻,從頭又作蚊虻。雖是善因,而遭惡果,且圖甚麼?兄弟只為貪欲成性,二十五有,向脚跟下,繫著無成辦之期。
祖師觀此土眾生,有大乘根性,惟傳心印,指示迷情。得之者即不揀凡之與聖愚之與智,且多虛不如少實。大丈夫兒,如今直下,便休歇去,頓息萬緣,越生死流,逈出常格,靈光獨照,物累不拘,巍巍堂堂,三界獨步。何必身長丈六,紫磨金輝,項佩圓光,廣長舌相?若以色見我,是行邪道。設有眷屬莊嚴,不求自得。山河大地,不礙眼光,得大總持。一聞千悟,都不希求一飡之直。汝等諸人,倘不如是,祖師來至此土,非常有損有益。有益者,百千人中撈漉一箇半箇,堪為法器;有損者,如前已明。從他依三乘教法修行,不妨却得四果三賢,有進修之分。所以先德云:「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還須償宿債(傳燈)。」
法昌運禪師小參[10]
大凡參學兄弟,道眼未明,心地未安,入一叢林,出一保社,須當親近良朋善友,二六時中將佛法為事,直須決擇,令心眼精明,遮箇不是小事!光陰易失,時不待人,一失人身,卒未有出頭處在。莫與麼打鬨過時,今日三明日四,遮裏經冬那邊過夏,記取一肚葛藤路布,學解到處掠虛。摩唇捋嘴,漢語胡言,道我解禪解道,輕忽好人,作無間業。將知此事,大不容易,沒量大人到遮裏討頭鼻不著,莫當等閑開大口,法昌老漢無人情莫愛人,摩捋爾贊歎爾,盡不是好心。一朝風火解散,眼光落地,善惡業緣,受報好醜,生死境界,一時現前,那時便如落湯螃蟹,手忙脚亂,從前學得活計、神通佛法,總使不著。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追悔不及,隨緣受報,改頭換面,都未可定。豈不見 古者道學般若菩薩,且莫自瞞,切須子細,纖毫不盡,未免輪迴,絲念未忘,盡從沈墜。
爾要識披毛戴角底麼?便是爾尋常亂作主宰者是。爾要識拔舌地獄底麼?便是誑惑迷途者是。爾要識寒氷鑊湯底麼?便是爾濫膺信施者是。三塗八難,盡是爾心自作,只為道眼不明,方乃如是。若是諦當底人,豈有遮般消息?!法昌與麼說語,盡是契合諸聖,不獨為爾三兄四弟,但未得忍菩薩,皆有此過,豈況天龍八部既來遮裏經冬過夏,莫生容易!
老僧钁頭邊討飯供養,爾說些子出家話,莫被人我夯却一生空過,一旦四大分張,那時作伎倆遲了也。有一般漢,聞人舉著他肚裏事,嗔心忿起,便道佛法豈有與麼事,大悟不拘小節,更問阿誰?我問爾悟見箇甚麼,還脫得髑髏識想也。未十二時中,且與五戒十善相應,靈山會上還曾見。有無行業底佛麼?還有妄語底祖師麼?大似將牛屎比栴檀,有甚交涉,可謂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翻成毒藥。爾要得他日相應,但從今日去,一切處放教枯淡。二六時中對五欲八風,如盲人視物,不為諸法管帶,亦不管帶諸法,六根門頭檢點,無絲毫過患,方有少許趣向分。法昌與麼說話,如服瞑眩底藥相似,一期苦口,他時大有得力處。所以道:「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無人替代,各自努力,珍重!(語錄)
古鏡和尚回汾陽太守[11]
雪竇明覺禪師壁間遺文石刻[12]
夫傳持祖燈,嗣續佛壽,此非小任,宜景前修,肅爾威儀,尊其瞻視,懲忿窒慾,治氣養心。無以名利動於情,無以得失介於意,無隨世之上下,無逐人之是非。黑白置之於胸,喜怒不形於色。樂人之樂,猶己之樂;憂人之憂,若己之憂。容眾尊賢,克己復禮,無因小隙,失素所善,無背公義,棄素所疎。能不可矜,勢不可恃,無護己短,無掩人長。見德不可忘身,在貴不可忘賤,且夫學本修性,豈慍人之不知?道貴全生,無蘄世之為用。人或慕義,理固推餘,必也篤爾心,誠誨以規矩,博援群籍,深示妙宗。慈室忍衣,不可須臾而離;大方寶所,欲其造次必是。動息有常,嫌疑必慎,人不可侮,天不可欺。眾之去來,無追無拒。人之毀譽,無恚無貪。內無所慚,外無所恤。或若聲華溢美,利養豐多,畏四趣之果因,慎三寶之交互。死生未脫,業苦難逃,方其得志,亟思利正。身如行廁,利稱軟賊,百年非久,三界無安,可惜寸陰,當求解脫。
范蜀公送圓悟禪師行脚[13]
觀水莫觀污池水,污池之水魚鱉卑;登山莫登迤邐山,迤邐之山草木稀。觀水須觀滄溟廣,登山須登泰山上,所得不淺所見高,工夫用盡非徒勞。南方幸有選佛地,好向其中窮妙旨,他年成器整頹綱,不負男兒出家志。大丈夫休擬議,豈為虛名滅身計?百年隨分覺無多,莫被光陰暗添歲。成都況是繁華國,打住只因花酒惑。
吾師幸是出家兒,肯隨齷齪同埋沒!吾師幸有虹蜺志,何事躊躇溺泥水?豈不見吞舟之魚,不隱卑流;合抱之木,不生丹丘。大鵬一展九萬里,豈同春岸飛沙鷗?何如急駕千里驥,莫學鷦鷯戀一枝。直饒講得千經論,也落禪家第二機。白雲長是戀高臺,莫罩朝籠不暫開,為慰蒼生霖雨望,等閑依舊出山來。
保寧勇禪師示看經[14]
三業者,身、口、意也:
大智照律師送衣鉢與圓照本禪師書[15]
三衣者何?
一曰、僧伽梨,謂之大衣,入聚應供、登座說法,則著之。
二曰、欝多羅僧,謂之中衣,隨眾禮誦、入堂受食,則著之。
三曰、安陀會,謂之下衣,道路往來、寺中作務,則著之。
是三種衣,必以粗疎麻苧為其體,青黑木蘭染其色,三肘五肘為其量。裂碎還縫,所以息貪情也;條葉分明,所以示福田也。
言其相,則三乘聖賢而同式;論其名,則九十六道所未聞;敘其功,則人得免凶危之憂,龍被逃金翅之難。備存諸大藏,未可以卒舉也。
一曰、僧伽梨,謂之大衣,入聚應供、登座說法,則著之。
二曰、欝多羅僧,謂之中衣,隨眾禮誦、入堂受食,則著之。
三曰、安陀會,謂之下衣,道路往來、寺中作務,則著之。
是三種衣,必以粗疎麻苧為其體,青黑木蘭染其色,三肘五肘為其量。裂碎還縫,所以息貪情也;條葉分明,所以示福田也。
言其相,則三乘聖賢而同式;論其名,則九十六道所未聞;敘其功,則人得免凶危之憂,龍被逃金翅之難。備存諸大藏,未可以卒舉也。
今有講下僧,在原奉持制物有年數矣,近以病卒,將啟手足,囑令以衣鉢坐具,奉於禪師,實以賴其慈蔭,資其冥路故也。恭惟禪師道邁前修,德歸庶物,黑白蟻慕,遐邇雲奔,天下叢林莫如斯盛。竊謂事因時舉,道假人弘,果蒙暫屈,高明俯從,下意許容納受,特為奉持。如是則大聖之嚴制可行,諸祖之餘風未墜。謹遣僧齎衣鉢,共五事修書,以道其意,可否間惟禪師裁之。不宣(準《薩婆多》中,三衣長五肘、廣三肘,每肘一尺八寸;準姬周尺,長九尺、廣五尺四寸)。
釋門登科記序[16]
三代僧史,十科取人,讀誦一門,功業尤重。皇朝著令帝王誕辰,天下度僧,用延聖祚。尊崇吾教,宣布真風,自古皆然,於茲尤盛。方今州縣淨侍寔繁,每歲選人,必量經業,開場考試,合格精通。公牓星羅,獎平生之勤苦;綸恩露墜,許畢世以安閑。外被田衣,內懷戒寶,為法王子,作人天師。不事耕桑,端受信施,棲心物外,旅泊寰中,釋子之榮,豈復過此!
近世出俗,多無正因,反欲他營,不崇本業,唯圖進納,濫預法流。或倚侍宗親,或督迫師長,至有巡街打化,袖疏干求,送惠追陪,強顏趨謁,頻遭毀辱,備歷艱辛。為者百千成無數十,豈信有榮身良策,安樂法門?斯由當本昧出家心,抑亦為人無丈夫志,況蓮華妙典,鷲嶺極談。大事因緣,開佛知見,是諸佛降,靈本致實,群生悟入,津途無量。國中不知名字,幸而聞見,那不誦持,豈獨孤恩?誠為忘本!
奉勉未度者,宜加精至,早冀變通。已達者莫廢溫尋,終為道業,百金供施,實亦能消,四輩瞻依,諒無慚德。幻軀有盡,實行不亡,故有舌相粲若紅渠,身骨碎如珠顆。具書傳錄,識者備聞,況般若有經耳之緣,法華校隨喜之福。幸依聖訓,勿棄時陰。近期於削髮為僧,遠冀於破魔成佛。若能如此,夫復何言。所患為僧,不應於十科事。佛徒消於百載,古賢深誡,寧不動心哉!
顏侍郎答雲行人書[17]
近辱書誨,且以禪教之說,見教讀之深有開慰,而向來亦嘗有所開示。適以多事,不能與師周旋,今復有言,自非見愛之深。孰能以此相警,顧我愚昧,何足知之。然師所言者,余竊疑焉,於如來方便之道,似執一偏,猶有人我之見。以我為是,以人為非,於佛法中是為大病!人我不除,妄談優劣,只為戲論。爭之不已,遂成謗法,未獲妙果,先招惡報,不可不慎!但能於先佛一方便門,精進修行,行滿功圓,自然超脫。不必執我者為是以餘為非也。
修行淨土,佛及菩薩皆所稱嘆,在家出家往生非一,況今末法之中,修此門者可謂捷徑。然於是中間,亦須洗去根塵,摧折我慢。於其他種種法門,雖非正修行路,隨力隨分,亦加欽信。豈可妄論優劣,自為高下?達磨西來,不立文字,直傳心印,一花五葉,自曹溪來,悟此法者,如稻麻竹葦。在李唐時,世主尊崇如事師長,以至於今,師授不絕,特未可以優劣議也。若必欲引教家義目,定其造證,謂如是修者方入某地,如是行者方登某位,真所謂描畫虛空,徒自勞耳!故經云:「如人數他寶,自無半錢分。」於法不修行,多聞亦如是。願師屏去知見,勿論其他,專心自修於淨業也。
某每與師談,見師多斥不立文字之說,使此說非善,則達磨必不西來,二祖必不肯斷臂求之也。今禪家文字遍滿天下,此乃末流,自然至此,何足怪耶?娑婆世界眾生知見種種差別,非可以一法而得出離,故佛以方便,設種種法門,使其東西南北縱橫小大,皆可修行,皆可證入。
華嚴會上,文殊師利蓋嘗問於覺首言:「心性是一,云何見有種種差別?」問於德首言:「如來所悟,惟是一法,云何乃說無量諸法?」問於智首言:「於佛法中,智為上首,如來何故或讚布施,或讚持戒,或讚堪忍,以至或復讚歎慈悲喜捨,終無有以一法而得出離者?」咸有頌答。是師之朝夕所誦者也,斯理必深明之。
夫受病既殊,處方亦異,今以手足之疾,服某藥而愈;他人病在腹心,而責其不進手足之藥,乃以治腹心之劑為非可乎?楞嚴會中,二十五行獨推觀音,豈可便優觀音而劣諸菩薩神仙外道,於我法中皆為邪見?然華嚴知識,或在外道、或為人王、或為淫女引導眾生,若以正修行者為是,則善財所參勝熱婆須蜜女、無厭足王等,皆可指為非也。千經萬論,止為眾生除病,病去藥除,何須無病而自炙?
陳提刑貴謙答真侍郎德秀書[18]
(嘗參月林鐵鞭諸大老)
承下問禪門事,仰見虛懷樂善之意,顧淺陋何足以辱此。然敢不以管見陳白,所謂話頭合看與否,以某觀之初無定說。若能一念無生,全體是佛,何處別有話頭?只緣多生習氣,背覺合塵,剎那之間念念起滅,如猴猻拾栗相似。佛祖不得已權設方便,令咬嚼一箇無滋味話頭。意識有所不行,將蜜果換苦葫蘆,淘汝業識,都無實義;亦如國家兵器,不得已而用之。今時學者,却於話頭上強生穿鑿,或至逐箇解說,以當事業,遠之遠矣!稜道者二十年坐破七箇蒲團,只管看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因捲簾大悟。所謂八萬四千關捩子,只消一箇鎖匙開,豈在多言也?!來教未誦佛之言,存佛之心,行佛之行,久久須有得處。如此行履,固不失為一世之賢者。
來教又謂,道若不在言語文字上。諸佛諸祖,何謂留許多經論在世?經是佛言,禪是佛心,初無違背。但世人尋言逐句,沒溺教網,不知有自己一段光明大事。故達磨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謂之教外別傳,非是教外別是一箇道理。只要明了此心,不著教相。今若只誦佛語,而不會歸自己,如人數他珍寶,自無半錢分。又如破布裹珍珠,出門還漏却。縱使於中得少滋味,猶是法愛之見,本分上事。所謂金屑雖貴,落眼成翳,直須打併,一切淨盡,方有少分相應也!
某向來雖不閱大藏經,然《華嚴》、《楞嚴》、《圓覺》、《維摩》等經,誦之亦稍熟矣。其他如傳燈諸老語錄、壽禪師宗鏡錄,皆玩味數十年間,方在屋裏著到,却無暇看經論也。《楞伽》雖是達磨心宗,亦以句讀難通,不曾深究。要知吾人皆是誠心,非彼世俗自瞞,以資談柄而已。
姑以日用驗之,雖無濁惡粗過,然於一切善惡逆順境界上,果能照破,不為他所移換否?夜睡中夢覺一如否?恐怖顛倒否?疾病而能作得主否?若目前猶有境在,則夢昧未免顛倒;夢昧既顛倒,疾病必不能作得主宰;疾病既作主宰不得,則生死岸頭必不自在。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待制舍人於功名鼎盛之時,清修寡欲,留神此道,可謂火中蓮華矣!古人有言:「此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也。」又云:「直欲高高峯頂立,深深海底行。」更欲深窮遠到,直到不疑之地。來教謂無下手處,只此無下手處,正是得力處。如前書所言:「靜處鬧處,皆著一隻眼看,是甚麼道理?」久久純熟,自無靜閙之異。其或雜亂紛飛,起滅不停,却舉一則公案,與之廁捱,則起滅之心,自然頓息,照與照者,同時寂滅,即是到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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