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4日 星期三

《緇門警訓》卷第七

芙蓉楷禪師小參
黃蘗禪師示眾
徐學老勸童行勤學文
月窟清禪師訓童
山谷居士黃太史發願文
雲峯悅和尚小參語
月林觀和尚體道銘
慈受深禪師小參
汾州大達無業國師上堂
昌遇禪師小參
古鏡和尚回汾陽太守
雪竇明覺禪師壁間遺文
范蜀公送圓悟禪師行脚
保寧勇禪師示看經
大智照律師送衣鉢與圓照本禪師書
釋門登科記序
顏侍郎答雲行人書
陳提刑貴謙答真侍郎德秀書



卷第

芙蓉楷禪師小參[1]

 夫出家者,為厭塵勞,求脫生死,休心息念,斷絕攀緣,故名出家。豈可以等閑利養,埋沒平生?直須兩頭撒開,中間放下。遇聲遇色,如石上栽花;見利見名,如眼中著屑。
 況從無始以來,不是不曾經歷,又不是不知次第,不過翻頭作尾,止於如此,何須苦苦貪戀?如今不歇,更待何時!所以先聖教人,只要盡却今時,能盡今時,更有何事。若得心中無事,佛祖猶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邊相應。
 爾不見隱山至死,不肯見人;趙州至死,不肯告人。匾檐拾橡栗為食,大梅以荷葉為衣。紙衣道者只披紙,玄泰上座只著布。石霜置枯木堂,與人坐臥。只要死了爾心,投子使人辦米,同煮共餐,要得省取爾事。且從上諸聖有如此榜樣,若無長處,如何甘得?
 諸仁者!若也於斯體究的不虧人,若也不肯承當,向後身恐費力。山僧行業無取,忝主山門,豈可坐費常住,頓忘先聖付囑。今者輒學古人為住持,體例與諸人議定。更不下山、不赴齋、不發化主,唯將本院莊課一歲所得,均作三百六十分,日取一分用之,更不隨人添減。可以備飯則作飯,作飯不足則作粥,作粥不足則作米湯。新到相見,茶湯而已,更不煎點,惟置一茶堂,自去取用。務要省緣,專一辦道。又況活計具足,風景不疎,花解咲鳥能啼,木馬長嗚石牛善走,天外之青山寡色,耳畔之流水無聲。嶺上猿啼,露顯中宵之月;林間鶴唳,風回清曉之松。春風起而枯木龍吟,秋葉凋而寒林華發。玉階鋪苔蘚之紋,人面帶煙霞之色。音塵寂爾,消息沈然,一味蕭條,無可輒向。
 山僧今日向諸人面前說家門,已是不著便,豈可更去陞堂入室,拈槌竪拂,東呵西棒,張眉努目,如癎病發相似。不惟屈枕上座,況亦孤負先聖。
 爾不見達磨西來,少室山下面壁九年;二祖至於立雪斷臂,可謂受盡艱辛。然而達磨不曾措了一辭,二祖不曾問著一句,還喚達磨作不為人得麼!二祖做不求師得麼!山僧每至說著古聖做處,便覺無地容身,慚愧後人軟弱。又況百昧珍羞,遞相供養,道我四事具足,方可發心,只恐做手脚不迭,便是隔生隔世去也。時光似箭,深為可惜,雖然如是,更在諸人從長相度。山僧也強教爾不得,諸仁者還見古人偈麼?山田脫粟飯,野菜淡黃虀,喫則從君喫,不喫任東西。伏惟同道,各自努力!珍重!

禪師示眾[2]

 預前若打不徹,臘月三十夜到來,管取爾熱亂。
 有般外道,纔見人說做工夫,他便冷笑,猶有遮箇在。我且問爾:「忽然臨命終時,爾將何抵敵生死?爾且思量看,却有箇道理,那得天生彌勒、自然釋迦?」
 有一般閑神野鬼,纔見人有些少病,便與他人說:「爾只放下著。」及至到他有病,又却理會不下,手忙脚亂。爭奈爾肉如利刀碎割,做主宰不得。
 萬般事須是閑時辦得下,忙時得用,多少省力。休待臨渴掘井,做手脚不辦,遮場狼藉,如何迴避?前路黑暗信采,胡鑽亂撞。苦哉!苦哉!
 平日只學口頭三昧,說禪說道,呵佛罵祖,到遮裏都用不著。平日只管瞞人,爭知道今日自瞞了也,阿鼻地獄中決定放爾不得。
 而今末法將沈,全仗有力量兄弟家,負荷續佛慧命,莫令斷絕。今時纔有一箇半箇行脚,只去觀山觀景,不知光陰能有幾何?一息不回,便是來生,未知甚麼頭面。嗚呼!勸爾兄弟家,趁色力康健時,討取箇分曉處,不被人瞞底一段大事,遮些關捩子,甚是容易。自是爾不肯去下死志做工夫,只管道難了又難,好教爾知。那得樹上自生底木杓,爾也須自去做箇轉變始得。若是箇丈夫漢,看箇公案,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但去二六時中,看箇無字。晝參夜參,行住坐臥,著衣喫飯處,阿屎放尿處,心心相顧,猛著精彩,守箇無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頓發,悟佛祖之機,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便會開大口,達磨西來無風起浪,世尊拈花一場敗闕。到遮裡說甚麼閻羅老子,千聖尚不奈爾何!不信道,直有遮般奇特,為甚如此,事怕有心人。頌曰。
塵勞逈脫事非常 謹把繩頭做一場 不是一番寒徹骨 爭得梅花撲鼻香!

徐學老勸童行勤學文[3]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出家兒幸得身離塵網,居於廣堂大廈,切不可以溫飽自滿其志。少壯之時不勤學問,不究義理,不正呼吸,對聖前如何可以宣白?士大夫前如何可以談吐?不學一筆字文疏,如何寫士大夫往來書尺?如何回出家人?胸中貫古今,筆下起雲煙,方可了身了性,以至於了命。若自懶惰,託言所稟,無受道之資,是自壞了一生也
 且如猿猴獸類也,尚可教以藝解;鴝鵒禽鳥也,尚可教以歌唱。人為萬物之靈,如不學視禽獸之不若也。為人師者,自當尚嚴,師嚴而後道尊。與其初年失於寬,而招異時之怨,不若過於嚴招異時之感。人家子弟,捨父事師,師却不嚴,而縱其懶,及其時過失學也。談吐又訥,宣白又鈍,發遣又疎,寫染又拙,覺時事事無能,方始自悔而歸咎於其師,何謂至感。初年脫白從師,師長訓導,極其嚴緊。於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禁妄出,讀書要背,寫字要楷,義理要通,道念要正。日漸月磨,復還固有之天得造洞然之妙,由是性海清澄,心珠瑩徹。學仙者著脚蓬萊,學佛者安身樂國。到恁麼時,却感師長嚴訓之功也。

月窟清禪師訓童行[4]

咨爾童行,聽子誡云:
高以下基,洪由纖起,古今賢聖,莫不由斯。儒宗頗多,釋氏尤甚,茲不繁引,略舉二三。
虞夏至尊,尚曾歷試,可能二祖,猶服勤勞。一念因真,千生果實,若其濫服,終無所成。任是毀形,徒增黑業。
爾等童耋,今各顓誠,履實踐真,無隨流俗。處清淨地,生難遭心,見佛逢僧,克勤敬慕。如能反責,可謂丈夫。
施主交肩,宜先祇楫;同衣相見,莫後和南。夕火晨香,常常勿懈;齋餐蚤粥,念念興慚。
直殿堂,供過寮舍,宜勤拂拭,無怠應承。進止威儀,上流是則;言默要道,下輩休詢。
貝葉固合精通,墳典尤宜博學。稍知今古,方解為人;若似啞羊,出家何益?
如來未成佛果,文武兼能;永嘉才作人師,宗說俱備。
晞顏晞驥,子雲有言,誦箒誦苕,釋尊無誤。
各須努力,莫謾因循,立志堅高,不墮凡地。故經云:「立志如高山,種德若深海,如斯苦口期,汝為人報答。」
佛祖莫大恩,拔濟眾生無量苦,日日如是,不愧自心。
頌曰:負舂剗草示嘉模 紹續須還猛烈徒 一念豁然三際斷 單傳直下老臊胡。[5]

山谷居士黃太史發願文[6]

昔者師子王,白淨法為身,勝義空谷中,奮迅及哮吼。
念弓明利箭,被以慈哀甲,忍力不動搖,直破魔王軍。
三昧常娛樂,甘露為美食,解脫味為漿,遊戲於三乘,安住一切智,轉無上法輪。
我今稱揚,稱性實語,以身口意,籌量觀察,如實懺悔:
我從昔來,因癡有愛,飲酒食肉,增長愛渴,入邪見林,不得解脫。今者對佛發大誓願!
願從今日盡未來世,不復淫欲!
願從今日盡未來世,不復飲酒!
願從今日盡未來世,不復食肉!
設復淫欲當墮地獄,住火坑中經無量劫。一切眾生為淫亂故,應受苦報,我皆代受。
設復飲酒當墮地獄,飲洋銅汁經無量劫。一切眾生為酒顛倒,應受苦報,我皆代受。
設復食肉當墮地獄,吞熱鐵丸經無量劫。
願我以此盡未來際,忍事誓願,根塵清淨,具足十忍,不由他教。入一切智,隨順如來。於無盡眾生界中,現作佛事。恭惟十方洞徹,萬德莊嚴,於剎剎塵塵,為我作證。設經歌羅邏身,忘失本願,惟垂加被,開我迷雲,稽首如空,等一痛切!

雲峯悅和尚小參語(湖隱石刻)[7]

師舉百丈和尚示眾云:「汝遮一隊後生,經律論學故是不知,也入眾參禪,禪又不會。臘月三十日作麼生折合去。」
師云:「酌然,諸上座去聖時遙,人心淡薄,看却今之叢林,更是不得也。所在之處,聚徒三百五百,浩浩地只以飲食豐厚、寮舍溫暖,便為旺化。其間孜孜為道者,能有幾人?設有十箇五箇,走上走下,半青半黃,總道我會了也。各各自謂握靈蛇之寶,孰肯知非?及乎編辟挨拶將來,直是萬中無一,苦哉苦哉!所謂般若叢林歲歲凋,無明荒草年年長,就中今時後生纔入眾來,便乃端然拱手,受他別人供養。到處菜不擇一莖,柴不搬一束,十指不沾水,百事不干懷。雖則一期快樂,爭奈三塗累身。豈不見教中道,寧以熱鐵纏身,不受信心人衣;寧以洋銅灌口,不受信心人食。上座若是去,直饒變大地作黃金,攪長河為酥酪,供養上座不為分外。若也未是至於滴水寸絲,便須披毛帶角牽犁拽杷償他始得。又不見祖師云:『入道不通理,復身還信施。』長者八十一,其樹不生耳,終不虛也。諸上座!光陰可惜,時不待人。莫待一朝眼光落地,緇田無一簣之功,鐵圍陷百刑之痛,莫言不道。珍重!」

月林觀和尚體道銘

上士參玄人 光陰莫虛棄 渡江須用船 為人須有志。
名相各不同 非一亦非二 佛法苦無多 於中無別伎
動著關捩子 非師自然智 徹底老婆心 觸人無忌諱
剎境一毫端 到此無回避 唱起德山歌 道者合如是
佛祖出頭來 吞聲須飲氣 作略遮些兒 古今無變異
混沌未分時 早有箇田契 人人本具足 不肯回頭
箇箇達本鄉 切忌著名位 過去諸如來 不離而今咦
現在諸菩薩 轉次而受記 智者暗點頭 心空親及第
愚人不信受 拋家自逃逝 哀哉猛省來 現成真活計
箇裏用無窮 宗門第一義 左右逢其原 亦不離行市
銅頭鐵額兒 腦門須著地 願以此功德 普及於一切

慈受深禪師小參[8]

此心清淨,猶如虛空,無一點相貌;舉心動念,全乖法體。
纔退步便相應,只是不肯退步;纔放下便安樂,只是不肯放下。大都是無始劫來,慣習成了也。
古人學道,先打當貪嗔癡,然後放教一切處冷啾啾地,如臘月裏扇子相似,直是無人覻著。亡得名利,甘得淡薄,世間心輕微,道念自然濃厚。
匾檐山和尚一生拾橡子煮喫,永嘉大師不喫,钁頭下菜。高僧惠休三十年著一緉鞋,百補千綴,遇軟地行則赤脚。恐損他信施信心物難消,他總是妻子口中減削,將來供養,爾了便要邀福懺罪。
十二時中,種種受用,盡出他人之力。未饑而食,未寒而衣,未垢而浴,未困而眠。道眼未明,心漏未盡,如何消得?故古德云:「為成道業施將來,道業未成爭消得。」
山僧遮裏,不可與爾諸人打粥飯過日也;若是坐消信施,諸天不喜,麁茶淡飯也難消他底。如今初學比丘,飽食高眠,取性過日,猶嫌不稱意。
在出家人,如一塊磨刀石,一切人要刀快便來。爾石上磨,張三也來磨,李四也來磨,磨來磨去,別人刀快,自家石漸消薄。有底更嫌他人不來,我石上磨,有甚便宜處。
進食如進毒,受施如受箭。幣厚言甘,道人所畏。爾灼然與道相應,萬兩黃金亦消得。
此事不是說了便休,須是實到遮箇田地始得。高談大論,瞞人自瞞,大不濟事。
如今叢林中,無人說著遮般話也。莫道焦山長老說禪,全無孔竅。記取記取,伏惟珍重!

汾州大達無業國師上堂[9]

有僧問曰:十二分教流于此土,得道果者,非止一二,云何祖師東化,別唱玄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豈得世尊說法有所未盡?只如上代諸德高僧,並學貫九流,洞明三藏,生肇融叡,盡是神異間生,豈得不知佛法遠近?某甲庸昧,願師指示!
師曰:「諸佛不曾出世,亦無一法與人,但隨病施方,遂有十二分教。如將蜜果換苦葫蘆,淘汝諸人業根,都無實事。神通變化及百千三昧門,化破天魔外道;福智二嚴,為破執有滯空之見。若不會道及祖師來意,論甚麼生肇融叡?如今天下解禪解道,如恆沙數;說佛說心,有百千萬億。纖塵不去,未免輪迴;思念不亡,盡從沈墜。如斯之類,尚不能自識業果,妄言自利利他!
自謂上流,並他先德,但言觸目,無非佛事,舉足皆是道場,原其所習不如一箇五戒十善凡夫。觀其發言,嫌他二乘十地菩薩,旦醍醐上味,為世珍奇,遇斯等人,翻成毒藥。南山尚自不許呼為大乘,學語之流,爭鋒唇舌之間,鼓論不形之事,並他先德誠實。苦哉!只如野逸高士,尚解枕石漱流,棄其利祿,亦有安國理民之謀,徵而不赴。況我禪宗,途路且別,看他古德道人得意之後,茆茨石室,向折脚鐺子裏煮飯喫。過三十二十年,名利不干懷,財寶不為念,大忘人世,隱迹岩叢,君王命而不來,諸侯請而不赴。豈同我輩,貪名愛利,汩沒世途,如短販人,有少希求,而忘大果。十地諸賢,豈不通佛理?可不如一箇博地凡夫,實無此理。他說法如雲如雨,猶被佛訶云:『見性如隔羅縠!』只為情存聖量見。在果因未能逾越聖情,過諸影迹。先賢古德、碩學高人,博達古今,洞明教網,蓋為識學詮文,水乳難辨,不明自理,念靜求真。
嗟乎!得人身者,如爪甲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良可傷哉!設有悟理之者,有一知一解,不知是悟中之則,入理之門,便謂永出世利。巡山傍㵎,輕忽上流,致使心漏,不盡理地,不明空到老死無成,虛延歲月。且聰明不能敵業,乾慧未免苦輪。假使才並馬鳴解齊龍樹,只是一生兩生不失人身。根思宿淨,聞之即解,如彼生公,何足為羨?與道全遠。共兄弟論,實不論虛,只遮口食身衣,盡是欺賢罔聖。求得將來他心,慧眼觀之,如喫膿血一般,總須償他始得。阿那箇有道果,自然招得他信施來不受者。
學般若菩薩,不得自謾,如氷凌上行,似劒刃上走。臨終之時,一毫凡聖,情量不盡。纖塵思念未忘,隨念受生輕重五陰,向驢胎馬腹裏託質,泥犁鑊湯裏煮煠一遍了。從前記持憶想,見解智慧,都盧一時失却,依前再為螻蟻,從頭又作蚊虻。雖是善因,而遭惡果,且圖甚麼?兄弟只為貪欲成性,二十五有,向脚跟下,繫著無成辦之期。
祖師觀此土眾生,有大乘根性,惟傳心印,指示迷情。得之者即不揀凡之與聖愚之與智,且多虛不如少實。大丈夫兒,如今直下,便休歇去,頓息萬緣,越生死流,逈出常格,靈光獨照,物累不拘,巍巍堂堂,三界獨步。何必身長丈六,紫磨金輝,項佩圓光,廣長舌相?若以色見我,是行邪道。設有眷屬莊嚴,不求自得。山河大地,不礙眼光,得大總持。一聞千悟,都不希求一飡之直。汝等諸人,倘不如是,祖師來至此土,非常有損有益。有益者,百千人中撈漉一箇半箇,堪為法器;有損者,如前已明。從他依三乘教法修行,不妨却得四果三賢,有進修之分。所以先德云:「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還須償宿債(傳燈)。」

法昌運禪師小參[10]

大凡參學兄弟,道眼未明,心地未安,入一叢林,出一保社,須當親近良朋善友,二六時中將佛法為事,直須決擇,令心眼精明,遮箇不是小事!光陰易失,時不待人,一失人身,卒未有出頭處在。莫與麼打鬨過時,今日三明日四,遮裏經冬那邊過夏,記取一肚葛藤路布,學解到處掠虛。摩唇捋嘴,漢語胡言,道我解禪解道,輕忽好人,作無間業。將知此事,大不容易,沒量大人到遮裏討頭鼻不著,莫當等閑開大口,法昌老漢無人情莫愛人,摩捋爾贊歎爾,盡不是好心。一朝風火解散,眼光落地,善惡業緣,受報好醜,生死境界,一時現前,那時便如落湯螃蟹,手忙脚亂,從前學得活計、神通佛法,總使不著。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追悔不及,隨緣受報,改頭換面,都未可定。豈不見 古者道學般若菩薩,且莫自瞞,切須子細,纖毫不盡,未免輪迴,絲念未忘,盡從沈墜。
爾要識披毛戴角底麼?便是爾尋常亂作主宰者是。爾要識拔舌地獄底麼?便是誑惑迷途者是。爾要識寒氷鑊湯底麼?便是爾濫膺信施者是。三塗八難,盡是爾心自作,只為道眼不明,方乃如是。若是諦當底人,豈有遮般消息?!法昌與麼說語,盡是契合諸聖,不獨為爾三兄四弟,但未得忍菩薩,皆有此過,豈況天龍八部既來遮裏經冬過夏,莫生容易!
僧钁頭邊討飯供養,爾說些子出家話,莫被人我夯却一生空過,一旦四大分張,那時作伎倆遲了也。有一般漢,聞人舉著他肚裏事,嗔心忿起,便道佛法豈有與麼事,大悟不拘小節,更問阿誰?我問爾悟見箇甚麼,還脫得髑髏識想也。未十二時中,且與五戒十善相應,靈山會上還曾見。有無行業底佛麼?還有妄語底祖師麼?大似將牛屎比栴檀,有甚交涉,可謂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翻成毒藥。爾要得他日相應,但從今日去,一切處放教枯淡。二六時中對五欲八風,如盲人視物,不為諸法管帶,亦不管帶諸法,六根門頭檢點,無絲毫過患,方有少許趣向分。法昌與麼說話,如服瞑眩底藥相似,一期苦口,他時大有得力處。所以道:「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無人替代,各自努力,珍重!(語錄)

古鏡和尚回汾陽太守[11]

南陽忠國師,三詔竟不赴,遂使唐肅宗,愈重於佛祖!
然我望南陽,雲泥雖異路,回首思古人,媿汗下如雨。
如何汾陽侯,視我如泥土,戲以玉峯寺,出帖請權住。
豈可為一身,法門同受污!萬古長江水,惡名洗不去。
謹謹納公帖,觀使自收取,放我如猿鳥,雲山樂幽趣。
他年無以報,朝夕香一炷!

雪竇明覺禪師壁間遺文石刻[12]

夫傳持祖燈,嗣續佛壽,此非小任,宜景前修,肅爾威儀,尊其瞻視,懲忿窒慾,治氣養心。無以名利動於情,無以得失介於意,無隨世之上下,無逐人之是非。黑白置之於胸,喜怒不形於色。樂人之樂,猶己之樂;憂人之憂,若己之憂。容眾尊賢,克己復禮,無因小隙,失素所善,無背公義,棄素所疎。能不可矜,勢不可恃,無護己短,無掩人長。見德不可忘身,在貴不可忘賤,且夫學本修性,豈慍人之不知?道貴全生,無蘄世之為用。人或慕義,理固推餘,必也篤爾心,誠誨以規矩,博援群籍,深示妙宗。慈室忍衣,不可須臾而離;大方寶所,欲其造次必是。動息有常,嫌疑必慎,人不可侮,天不可欺。眾之去來,無追無拒。人之毀譽,無恚無貪。內無所慚,外無所恤。或若聲華溢美,利養豐多,畏四趣之果因,慎三寶之交互。死生未脫,業苦難逃,方其得志,亟思利正。身如行廁,利稱軟賊,百年非久,三界無安,可惜寸陰,當求解脫。
古先諸祖,舉有懿範。杖錫一味喫土,丹霞只箇布裘,趙州青灰滿首,朗師編草為氈。或深禪久修,或優詔不就大都。約則尠失,奢則招譏,謙則有光,退則無忌。去佛愈遠,行道有艱,觀時進止,無自辱也!

范蜀公送圓悟禪師行脚[13]

觀水莫觀污池水,污池之水魚鱉卑;登山莫登迤邐山,迤邐之山草木稀。觀水須觀滄溟廣,登山須登泰山上,所得不淺所見高,工夫用盡非徒勞。南方幸有選佛地,好向其中窮妙旨,他年成器整頹綱,不負男兒出家志。大丈夫休擬議,豈為虛名滅身計?百年隨分覺無多,莫被光陰暗添歲。成都況是繁華國,打住只因花酒惑。
吾師幸是出家兒,肯隨齷齪同埋沒!吾師幸有虹蜺志,何事躊躇溺泥水?豈不見吞舟之魚,不隱卑流;合抱之木,不生丹丘。大鵬一展九萬里,豈同春岸飛沙鷗?何如急駕千里驥,莫學鷦鷯戀一枝。直饒講得千經論,也落禪家第二機。白雲長是戀高臺,莫罩朝籠不暫開,為慰蒼生霖雨望,等閑依舊出山來。
又不見 荊山有玉名璚瑤,良工未遇居蓬蒿,當時若不離荊楚,爭得連城價倍高!

保寧勇禪師示看經[14]

夫看經之法,後學須知,當淨三業;若三業無虧,則百福俱集。
三業者,身、口、意也:
一、端身正坐,如對尊顏,則身業淨也。
二、口無雜言,斷諸嬉咲,則口業淨也。
三、意不散亂,屏息萬緣,則意業淨也。
內心既寂,外境俱捐,方契悟於真源,庶研窮於法理。可謂水澄珠瑩,雲散月明,義海湧於胸襟,智嶽凝於耳目。輒莫容易,實非小緣,心法雙忘,自他俱利。若能如是,真報佛恩!

大智照律師送衣鉢與圓照本禪師書[15]

某年月日,比丘元照謹裁書,獻于淨慈圓照禪師。
元照早嘗學律知佛制,比丘必備三衣一鉢,坐具漉囊,是為六物,上中下根,制令遵奉。故從其門者,不可輒違,違之則抵逆上訓,非所謂師資之道也。
三衣者何?
 一曰、僧伽梨,謂之大衣,入聚應供、登座說法,則著之。
 二曰、欝多羅僧,謂之中衣,隨眾禮誦、入堂受食,則著之。
 三曰、安陀會,謂之下衣,道路往來、寺中作務,則著之。
 是三種衣,必以粗疎麻苧為其體,青黑木蘭染其色,三肘五肘為其量。裂碎還縫,所以息貪情也;條葉分明,所以示福田也。
 言其相,則三乘聖賢而同式;論其名,則九十六道所未聞;敘其功,則人得免凶危之憂,龍被逃金翅之難。備存諸大藏,未可以卒舉也。
一鉢者:具云「鉢多羅」,此云「應器」。
 銕瓦二物,體如法也;煙熏青翠,色如法也;三斗斗半,量如法也。
 蓋是諸佛之標幟,而非廊廟之器用矣!
昔者迦葉如來,授我釋迦本師,《智論》所謂十三條粗布僧伽梨是也。洎至垂滅,遣飲光尊者持之於雞足山,以待彌勒,有以見佛佛之所尊也。祖師西至六代相付,表嗣法之有自,此又祖祖之所尚也。
今有講下僧,在原奉持制物有年數矣,近以病卒,將啟手足,囑令以衣鉢坐具,奉於禪師,實以賴其慈蔭,資其冥路故也。恭惟禪師道邁前修,德歸庶物,黑白蟻慕,遐邇雲奔,天下叢林莫如斯盛。竊謂事因時舉,道假人弘,果蒙暫屈,高明俯從,下意許容納受,特為奉持。如是則大聖之嚴制可行,諸祖之餘風未墜。謹遣僧齎衣鉢,共五事修書,以道其意,可否間惟禪師裁之。不宣(準《薩婆多》中三衣長五肘、廣三肘每肘一尺八寸;準姬周尺長九尺、廣五尺四寸)

釋門登科記序[16]

三代僧史,十科取人,讀誦一門,功業尤重。皇朝著令帝王誕辰,天下度僧,用延聖祚。尊崇吾教,宣布真風,自古皆然,於茲尤盛。方今州縣淨侍寔繁,每歲選人,必量經業,開場考試,合格精通。公牓星羅,獎平生之勤苦;綸恩露墜,許畢世以安閑。外被田衣,內懷戒寶,為法王子,作人天師。不事耕桑,端受信施,棲心物外,旅泊寰中,釋子之榮,豈復過此!
近世出俗,多無正因,反欲他營,不崇本業,唯圖進納,濫預法流。或倚侍宗親,或督迫師長,至有巡街打化,袖疏干求,送惠追陪,強顏趨謁,頻遭毀辱,備歷艱辛。為者百千成無數十,豈信有榮身良策,安樂法門?斯由當本昧出家心,抑亦為人無丈夫志,況蓮華妙典,鷲嶺極談。大事因緣,開佛知見,是諸佛降,靈本致實,群生悟入,津途無量。國中不知名字,幸而聞見,那不誦持,豈獨孤恩?誠為忘本!
奉勉未度者,宜加精至,早冀變通。已達者莫廢溫尋,終為道業,百金供施,實亦能消,四輩瞻依,諒無慚德。幻軀有盡,實行不亡,故有舌相粲若紅渠,身骨碎如珠顆。具書傳錄,識者備聞,況般若有經耳之緣,法華校隨喜之福。幸依聖訓,勿棄時陰。近期於削髮為僧,遠冀於破魔成佛。若能如此,夫復何言。所患為僧,不應於十科事。佛徒消於百載,古賢深誡,寧不動心哉!

顏侍郎答雲行人書[17]

近辱書誨,且以禪教之說,見教讀之深有開慰,而向來亦嘗有所開示。適以多事,不能與師周旋,今復有言,自非見愛之深。孰能以此相警,顧我愚昧,何足知之。然師所言者,余竊疑焉,於如來方便之道,似執一偏,猶有人我之見。以我為是,以人為非,於佛法中是為大病!人我不除,妄談優劣,只為戲論。爭之不已,遂成謗法,未獲妙果,先招惡報,不可不慎!但能於先佛一方便門,精進修行,行滿功圓,自然超脫。不必執我者為是以餘為非也。
修行淨土,佛及菩薩皆所稱嘆,在家出家往生非一,況今末法之中,修此門者可謂捷徑。然於是中間,亦須洗去根塵,摧折我慢。於其他種種法門,雖非正修行路,隨力隨分,亦加欽信。豈可妄論優劣,自為高下?達磨西來,不立文字,直傳心印,一花五葉,自曹溪來,悟此法者,如稻麻竹葦。在李唐時,世主尊崇如事師長,以至於今,師授不絕,特未可以優劣議也。若必欲引教家義目,定其造證,謂如是修者方入某地,如是行者方登某位,真所謂描畫虛空,徒自勞耳!故經云:「如人數他寶,自無半錢分。」於法不修行,多聞亦如是。願師屏去知見,勿論其他,專心自修於淨業也。
某每與師談,見師多斥不立文字之說,使此說非善,則達磨必不西來,二祖必不肯斷臂求之也。今禪家文字遍滿天下,此乃末流,自然至此,何足怪耶?娑婆世界眾生知見種種差別,非可以一法而得出離,故佛以方便,設種種法門,使其東西南北縱橫小大,皆可修行,皆可證入。
華嚴會上,文殊師利蓋嘗問於覺首言:「心性是一,云何見有種種差別?」問於德首言:「如來所悟,惟是一法,云何乃說無量諸法?」問於智首言:「於佛法中,智為上首,如來何故或讚布施,或讚持戒,或讚堪忍,以至或復讚歎慈悲喜捨,終無有以一法而得出離者?」咸有頌答。是師之朝夕所誦者也,斯理必深明之。
夫受病既殊,處方亦異,今以手足之疾,服某藥而愈;他人病在腹心,而責其不進手足之藥,乃以治腹心之劑為非可乎?楞嚴會中,二十五行獨推觀音,豈可便優觀音而劣諸菩薩神仙外道,於我法中皆為邪見?然華嚴知識,或在外道、或為人王、或為淫女引導眾生,若以正修行者為是,則善財所參勝熱婆須蜜女、無厭足王等,皆可指為非也。千經萬論,止為眾生除病,病去藥除,何須無病而自炙?
此心垢重,故修淨因,淨垢若亡,復何修證?三界無住,何處求心?四大本空,佛依何住?衣中之寶,只為衣纏;衣若壞亡,珠當自現。聊敘鄙見,以復來誨。或別有可教者,更垂一言,幸甚!慎勿支離蔓衍,以成戲論也。
邇來四大輕安否?所苦不下食,今復差退否?某隨緣過日,只求無事耳未間,千萬珍重!

陳提刑貴謙答真侍郎德秀書[18]

(嘗參月林鐵鞭諸大老)
承下問禪門事,仰見虛懷樂善之意,顧淺陋何足以辱此。然敢不以管見陳白,所謂話頭合看與否,以某觀之初無定說。若能一念無生,全體是佛,何處別有話頭?只緣多生習氣,背覺合塵,剎那之間念念起滅,如猴猻拾栗相似。佛祖不得已權設方便,令咬嚼一箇無滋味話頭。意識有所不行,將蜜果換苦葫蘆,淘汝業識,都無實義;亦如國家兵器,不得已而用之。今時學者,却於話頭上強生穿鑿,或至逐箇解說,以當事業,遠之遠矣!稜道者二十年坐破七箇蒲團,只管看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因捲簾大悟。所謂八萬四千關捩子,只消一箇鎖匙開,豈在多言也?!來教未誦佛之言,存佛之心,行佛之行,久久須有得處。如此行履,固不失為一世之賢者。
然禪門一著,又須見徹自己本地風光,方為究竟。此事雖人人本有,但為客塵妄想所覆,若不痛如煆煉,終不明淨。《圓覺經》云:「譬如銷金鑛金,非銷固有;雖復本來金,終以銷成就。」蓋謂此也。
來教又謂,道若不在言語文字上。諸佛諸祖,何謂留許多經論在世?經是佛言,禪是佛心,初無違背。但世人尋言逐句,沒溺教網,不知有自己一段光明大事。故達磨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謂之教外別傳,非是教外別是一箇道理。只要明了此心,不著教相。今若只誦佛語,而不會歸自己,如人數他珍寶,自無半錢分。又如破布裹珍珠,出門還漏却。縱使於中得少滋味,猶是法愛之見,本分上事。所謂金屑雖貴,落眼成翳,直須打併,一切淨盡,方有少分相應也!
某向來雖不閱大藏經,然《華嚴》、《楞嚴》、《圓覺》、《維摩》等經,誦之亦稍熟矣。其他如傳燈諸老語錄、壽禪師宗鏡錄,皆玩味數十年間,方在屋裏著到,却無暇看經論也。《楞伽》雖是達磨心宗,亦以句讀難通,不曾深究。要知吾人皆是誠心,非彼世俗自瞞,以資談柄而已。
姑以日用驗之,雖無濁惡粗過,然於一切善惡逆順境界上,果能照破,不為他所移換否?夜睡中夢覺一如否?恐怖顛倒否?疾病而能作得主否?若目前猶有境在,則夢昧未免顛倒;夢昧既顛倒,疾病必不能作得主宰;疾病既作主宰不得,則生死岸頭必不自在。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待制舍人於功名鼎盛之時,清修寡欲,留神此道,可謂火中蓮華矣!古人有言:「此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也。」又云:「直欲高高峯頂立,深深海底行。」更欲深窮遠到,直到不疑之地。來教謂無下手處,只此無下手處,正是得力處。如前書所言:「靜處鬧處,皆著一隻眼看,是甚麼道理?」久久純熟,自無靜閙之異。其或雜亂紛飛,起滅不停,却舉一則公案,與之廁捱,則起滅之心,自然頓息,照與照者,同時寂滅,即是到家也。
某亦學焉而未至也,姑盡吐露如此,不必他示,恐有儒釋不侔者,必大怪之。待制舍人他日心眼開明,亦必大笑而罵之!

卷第七終



[1]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4b18
[2]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5a06
[3]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5b11
[4]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5c05
[5]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5c24
[6]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5c27
[7]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6a19
[8]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6b28
[9]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6cc27
[10]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7c06
[11]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8aa20
[12]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8a28
[13]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8b23
[14]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8c12
[15]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8c22
[16]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9a25
[17]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79b22
[18]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七,頁1080a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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