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4日 星期日

《緇門警訓》卷第八

慈受禪師訓童行
勉僧看病
慧禪師禮觀音文
天台智者大師觀心誦經法
觀心食法
大智律師三衣賦 鐵鉢賦 坐具賦 漉囊賦 錫教賦
頤禪師誡洗麵文
辨才淨法師心師銘
唐禪月大師座右銘
吉州龍濟山友雲鍪和尚蛇穢說
大慧禪師答孫知縣書
佛鑑懃和尚與佛果勤和尚書
答投子通和尚書



卷第八

慈受禪師訓童行

世諦紛紛沒了期 空門得入是便宜 直須日夜常精進 莫教勞勞空過時。
燒香禮拜莫匇匇 目覩心存對聖容 懺悔多生塵垢罪 願存法水洗心胸。
心猿易縱安教縱 意馬難調亦要調 到老情塵掃不盡 出家四事恐難消。
也要學書也念經 出家心地要分明 他年圓頂方袍日 事事臨時總現成。
一等出家為弟子 事師如事在堂親 添香換水須勤謹 自有龍天鑑照人。
衣衫鞋襪須齊整 掛搭巾單不可無 身四威儀常具足 莫隨愚輩學粗疎。
廊下逢僧須問訊 門前遇客要相呼 出家體態宜謙讓 莫學愚人禮數無。
出家不斷葷和酒 枉在伽藍地上行 到老心田如未淨 菩提種子亦難生。
莫說他人短與長 說來說去自招殃 若能閉口深藏舌 便是安身第一方。
莫學愚人說脫空 脫空說得有何窮 暗中莫道無人見 只恐難瞞馬相公。
色身康健莫貪眠 作務辛勤要面前 不見碓坊盧行者 祖師衣鉢是渠傳。
二時普請宜先到 眾手能為事不差 諷誦如來經一卷 勝如閑話口吧吧。
香積厨中好用心 五湖龍象在叢林 瞻星望月雖辛苦 須信因深果亦深。
常住分毫不可偷 日生萬倍恐難酬 猪頭驢脚分明現 佛地今生掃未休。
家事精粗宜愛惜 使時須把眼睛看 莫將恣意胡拋擲 用者須知成者難。
諸寮供過要精勤 掃地煎茶莫厭頻 事眾若能常謹切 身心方是出家人。
有時緣幹出街頭 照顧溈山水牯牛 門外草深常管帶 等閑失却恐難收。
拳手相交不可為 粗豪非是出家兒 遭人唾面須揩却 到底饒人不是癡。
三通浴鼓入堂時 觸淨須分上下衣 語笑高聲皆不可 莫將粗行破威儀。
出家言行要相應 戰戰常如履薄氷 雖是未除鬚與𩬊 直教去就便如僧。

勉僧看病(靈岩石刻)

四海無家病比丘 孤燈獨照破床頭 寂寥心在呻吟裡 粥藥須人仗道流。
病人易得生煩惱 健者長懷惻隱心 彼此夢身安可保 老僧書偈示叢林。
氣濕風勞猶可療 不知禪病若為醫 衲僧更擬論方藥 便把拳頭驀口搥。

大慧禪師禮觀音文[1]

清淨三業,一心五體,投地歸依 南無十方慈父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
我聞菩薩,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得二隨順,四不思議,十四無畏,十九說法,七難二求,三十二應,無量功德。
大威力,發大誓願,同流九界,六道四生,生死趣中。興百千萬億無量恒河沙劫數善行方便,救度拔濟一切眾生,無有休息。我今哀求,必賜加被。
伏念某甲,宿生慶幸,生遇佛法,身雖出家,心不染道,愚癡邪見,諸根昏塞。內外經書,雖於習學,章句妙理,無所通曉。又恐福力淺薄,壽命不長,徒入空門,虛生浪死。我今洗心泣血,稽顙投誠,終日竟夜,存想聖容,受持聖號,禮拜聖像。
惟願菩薩,天耳聞聲,悲心救苦,憐憫加被,放大神光,照我身心;傾大甘露,灌我頂門。蕩滌累世冤愆,洗潔千生罪業,身心清淨,魔障消除。晝夜之間,坐臥之中,觀見菩薩放大神光,開我慧性。使某即時神通朗發,智慧聰明,一切經書自然記憶,一切義理自然通曉。得大辯才,得大智慧,得大壽命,得大安樂。參禪學道,無諸魔障,悟無生忍。世世生生行菩薩道,四恩總報,三有齊資,法界眾生,同圓種智!

天台智者大師 觀心誦經法[2]

夫欲念經滅罪,第一先須盥漱整威儀,別座跏趺而坐。
第二入觀所坐之座,高廣嚴好。次觀座下皆有天龍八部、四眾,圍繞聽法。
次須運心作觀,觀我能為法師,傳佛正教,為四眾說。想所出聲,非但此一席眾,乃至十,方皆得聽受,名為「假觀」。
次觀能說之人所念之經,何者是經?為經卷?是為紙墨?是為標軸?是誦者為當心念是口念,是為齦齶和合而出,為有我身?為無我身?誰是念者?觀此四眾,為是實有?為後想生?四眾非有,推尋畢竟無有我。能念者是名「空觀」。
雖無所念之經,而有經卷紙墨文字;雖無能念之人,而有我身為四眾宣念。雖非內外,不離內外;雖非經卷,不離經卷;雖非心口,不出心口。從始至終,必無差謬,名「不可思議」。能作此解,能作此觀,名為「三觀」。於一念得不前不後,三觀宛然。
雖無施者,而有法施;雖無受者,四眾宛然;雖無法座,登座宣說,非一二三而一二三,名為「法施檀波羅蜜」。專心執持,無諸遮礙,名為「持戒」。忍耐惡覺,名聞財利皆不能惱,名之為「忍」。一心不息,從始至終,無有慚愧,名為「精進」。專念此經,無有愛味,名之為「禪」。分別無謬,序正流通,無不諦了,字句分明,名為「般若」。是名六波羅蜜具足,自行此法,名之為「實」;傳授外人,名之為「權」。
若從生至老,一生已辦,以此成功德,於無始心,名為正因種子。若有心觀,名為了因。高座四眾,說授因緣,名為因緣,三因具足。若觀未明,但是性德,研之不已,觀心相應,名托聖胎。以胎業成就,名為修德。中間四十二位,亦名性修。至於極果,名為種智。伊字三點,不縱不橫,名大涅槃,名到彼岸,名第一義空,平等大慧,是名念經正觀。三世諸佛無不從此而生,信者可施,無問莫說。
第三流通者:若自調自度,不名為慈;見苦不救,不名為悲。既修正觀現前,復應莊嚴法界。所念經竟,出觀之後,以此道觀功德,已登正覺之者,願度眾生入位之人,悉登上地。未入位者,即運慈悲二法,願未來世成等正覺也。

天台智者大師 觀心食法[3]

既敷座,坐已,聽維那進止鳴磬。後斂手,供養一體三寶,遍十方施作佛事。
次出生飯,稱施六道,即表六波羅蜜,然後受此食。
夫食者,眾生之外命,若不入觀,即潤生死;若能知入觀,分別生死,有邊無邊。不問分衛與清眾淨食,皆須作觀。觀之者,自恐此身內舊食,皆是無明煩惱,潤益生死。今之所食,皆是般若想,於舊食從毛孔次第而出。食既出已,心路即開,食今新食,照諸闇滅,成於般若。故《淨名》云:「於食等者,於法亦等。」是為明證。以此食故,成般若食,能養法身,法身得立,即得解脫,是為三德。
照此食者,非新非故,而有舊食之故,而有新食之新,是名為「假」。求故不得,求新不得,畢竟空寂,名之為「空」。觀食者自那可食,為新既無新食,那可得食者,而不離舊食,養身而新食重益,因緣和合,不可前後分別,名之為「中」。只中即假空,只空即中假,只假即空中,不可思議,名為「中道」。又《淨名》云:「非有煩惱,非離煩惱。非入定意,非起定意,是名食法也。」

大智律師 三衣賦[4]

吾有三衣,古聖真規:粗疎麻苧為其體,獸毛蠶口,害命傷慈;青黑木蘭壞其色,五正五間,涉俗生譏。其奉持也,如鳥兩翼;其敬護也,如身薄皮。信是恒沙諸佛之標幟,賢聖沙門之軌儀,九十六道起信之首,二十五有植福之基。
是以堅誓獸王,忍死而頻加稱歎;蓮花色女,作戲而盡斷貪癡,弘誓甚重,至德難思!龍披免金翅之禍,人得息戰敵之危。
末流浮薄,正教衰遲,競貿亂朱之服,率遭濫吹之嗤。壯大於貢高我慢,欺壓於碩德厖眉,習以成俗,愚不知非。汝當敬遵彛範,仰荷恩慈,時時自慶,步步勿離。潛神樂國兮,銖衣自被;垂形忍界兮,報服常隨。劫石可銷,想斯言而不泯;太空有盡,諒此志以難移。

大智律師 鐵鉢賦[5]

吾有鐵鉢,裁製合轍,斗半為量,不大不小,竹烟熏治。唯光唯潔,似二分之明珠,若將圓之皎月。
清晨入聚,群心發越,黃梁傾散,有若金沙;白淅高堆,宛如積雪。與香積之變現無殊,比自然之天供何別?咨爾同舟,宜自櫽括,不耕不耘,不鉏不割,有生之命,自何而活?
且夫口腹無厭,貪源叵竭,正念微乖,羅剎已奪。嗜一時之甘美,為萬劫之饑渴。萬金可受保君未徹,杯水難堪聖教明說。
是宜五觀無違,三匙有節,慎勿枉彼信施,以養穢軀。會須籍此資緣,早求自脫!

大智律師 坐具賦[6]

吾有坐具,裁量有據,其色相則一類袈裟,其物體則兩重疎布,長四廣三,壞新楪故。
彼形之大者,可用開增吾身之小兮。從初制度,好大惡小,但責他非,反制為開,焉知自誤。
嘗聞比丘身者,五分之塔也;尼師壇者,四方之基也。是則道者所資,豈宜身之為護?安禪講法,敷之莫失於威儀;入聚遊方,持之勿離於跬步。不然諸律有違制刑科,一生無如法坐處。

大智律師 漉囊賦[7]

吾有漉囊,製造有方,緻練作底,熟鐵為匡。其用濾兮,深須諦視;其還放兮,切忌損傷。
宜知我佛仁慈,尚不遺於微物,將使吾曹飲用,得幸免於餘殃。一化境中,上下皆制;半由旬內,往返須將。
世多輕略,孰究否臧。或聞而不製,則嗤為小道;或製而不用,但懸於草堂。斯由內無慈慜,外恣疎狂,塞來蒙之津徑,害吾教之紀綱。汝當存誠持守,竭力恢張。豈止四生有賴,抑使三寶增光!

大智律師 錫杖賦[8]

吾有一錫,裁製有式,上下三停,聳榦六尺。
二環圓而無缺,示因緣乃死乃生;兩鈷開而復同,顯空有不離不即。
匪以扶羸,唯將丐食。執之兮,居然寂寂;振之兮,其鳴歷歷,直欲使諸有門開三途苦息。
隨身所止,懸之屋壁,塵垢易生,長須拂拭。擲雲外兮,不以為難;解虎競兮,未須勞力。幸哉凡愚,蹈夫聖跡,外露粗暴,內懷荊棘,用之舍之兮,能無夕惕。

賾禪師 誡洗麵文[9]

詳夫麫豈天然,麥非地涌;盡眾生之汗血,乃檀越之脂膏。本療形枯,為成道業,尋常受用,尚恐難消。況於盪洗精英,唯餘筋滓,全資五味,借美色香。巧製千端,擬形魚肉,致使鵝毛白雪之狀,逐水流離常堂。口分之飡,三分去二,如斯枉費,實謂無慚!昧稼穡之艱難,減龍神之祐護。設具輪王之福,猶須瓦解氷消,雖非害命傷生,寧不招因帶果。
大覺世尊,一麻一麥;古來高士,果菜充饑。飲食之侈未除,解脫之期安在?但願參禪得髓,何須洗麵求筋?縱消萬兩黃金,正好粗羹淡飯,既免多求妨道,自然所向清高。雖云淡薄家風,別是一般安樂,痛想圓通慈訓,真堪換骨洗腸!(法雲圓通禪師常戒學徒不得洗麪)深思舜老規繩,須是斬釘截鐵(雲居舜和尚制常住及諸莊並不令洗麪)大眾同推道念,莫嫌供養蕭疎,假饒斫下山僧頭,決定不洗常住麫。
元符三年十一月一日 住持宗賾白。

洗心猶在半途中 洗麫何曾振古風 今日叢林思舜老 昔時宗匠憶圓通。
種麥辛勤磨麥難 莫將洗麫作盤飡 為憐枉費情何似 恰與山僧肉一般。
任是豐年猶損福 假饒凶歲亦傷財 殷勤為報諸禪者 緊把繩頭更不開。
正使有餘須愛惜 不應過分太無漸 閻羅老子真難解 主稼龍神意未甘。
莫言此費不多爭 萬事皆從洗麫生 舜帝昔年為漆器 百僚猶諫不須行。
麫裏有筋須有脚 忽然筋去脚難行 自家喫著情猶倦 過與他人意未平。
調和香味如真肉 鬪飣肥鮮作假魚 畫佛既然成道果 像生那得證無餘。
三冬洗處寒侵骨 九夏蒸時汗滿身 費水費油兼費火 勞人勞畜亦勞神。
道者疎飡樂有餘 淨人還不費工夫 尋常普請供承外 落得參禪誦佛書。
不學諸方五味禪 箇中消息更天然 成湯祝網從君意 呂望垂鉤信我緣。
三時普請歸禪室 一念無心過虎溪 鉢裏飯盛粗粟米 桶中羹是淡黃虀。
玉食尊官莫動情 隨堂齋飯太粗生 空門平等無高下 千聖從來一路行。
信心檀越事齋筵 莫以蕭疎意便闌 大抵精粗同一飽 細論功過却多般。
效古修行利益深 新羅不是抝叢林 雖然冷淡無滋味 聊表禪家一片心。
君親義重曾輕捨 水陸庖精尚遠離 今日此情猶未息 低頭更念出家時。
摩盤拭案強逢迎 終愧禪林本分僧 出世道心隨日減 順情人事逐年增。
叢林枯淡變柴林 日用蕭條古意深 不洗十方常住麫 唯參六代祖師心。
莫以今人似古人 較量終是有疎親 當時建磨分皮髓 後代兒孫洗麫筋。
疎齋易備長安樂 美食難消損道緣 多見水邊林下客 一生無事亦長年。
已學壞衣為乞士 忍誇精饌敵王公 有人解笑從他笑 甘竪降旗立下風。
不是憂貧不是慳 息繁飡道合如然 通心上士應相委 多口禪和莫亂傳。
乳薤葷羶損戒香 麫筋奢靡費常堂 如今一筆都勾下 轉覺空門氣味長。
洗麫終歸剋化難 因循多病障輕安 凡夫福德能多少 縱使滄溟也解乾。
本來面目甚分明 逐浪隨波太瘦生 應被叢林高士笑 天真喪盡得浮名。
龍象高僧意不群 撩天鼻孔氣凌雲 尚嫌禪悅珍羞味 爭肯嚵噇愛麫筋。
山僧初未歷艱難 振領提綱似等閑 十五萬斤常住麫 已隨流水過人間。
雖然指馬事難明 同過同功未可憑 惜福此時因大眾 無慚當日是山僧。
招提枉費禍難量 見說泥犁歲月長 却恐那時妨道業 不如今日且尋常。
叢林執事莫癡憨 苦果酬因豈易擔 更擬諸方問王老 不知辛苦為誰甜。
僧家一飯且支身 惜福由來戒麫筋 大嚼屠門真可愧 十千沽酒又何人。
天生三武禍吾宗 釋子還家塔寺空 應是昔年崇奉日 不能清儉守真風。
山僧特地改家常 圖得吾門更久長 若向此時疎奉養 免教他日誤君王。
唐朝欲末事如麻 兵火屠燒萬萬家 當日太平思儉約 可能巢賊亂中華。
宴安風範日驕奢 須趁昇平剪禍芽 所以吾門增淡薄 且圖天下息繁華。
攝伏龍天動鬼神 蓋因高行出凡倫 從教古淡無人愛 只此清修是化門。
隨家豐儉事難同 禪悅偏宜淡薄中 下口若知無味味 舉頭方見不空空。
受福人多惜福稀 得便宜是落便宜 雲門胡餅金牛飯 一飽心頭忘百饑。
百衲袈裟五綴盂 二時寧復計精粗 沙門畢竟宜清苦 軟暖修行道業疎。
太平人物侈心開 受用殷繁養禍胎 慚愧未生癡福盡 災荒水旱驀頭來。
太平生齒漸增加 美食鮮衣器用華 地方有窮財有限 此時宜儉不宜奢。

辦才淨法師心師銘

咄哉此身!爾生何為?
資之以食,覆之以衣,處身以室,病之以醫。
百事將養,一時不虧,殊不知恩,反生怨違。
四大互惱,五臟相欺,此身無常,一息別離。
此身不淨,九孔常垂,百千癰疽,一片薄皮。
此身可惡,無貪惜之,當使此身,依法修持。
三種淨觀,十六思惟,一行不退,安養西歸。
成無上智,是為心師。

唐禪月大師座右銘并

序曰:愚常覽白太保所作〈續崔子玉座右銘〉一首,其詞旨乃典乃文,再懇再切,實可警策,未悟貽厥將來。次又見姚宗卞蘭張說李邕,皆有斯文,尤為奧妙。其於束勗婉娩,乃千古之鑑,誡資腴矣!愚竊愛其文,唯恨世人不能行之,十得一二。一日因袖毫,遂作續白氏之續命,曰〈續姚梁公座右銘〉一首。雖文經理緯非逮於群公,而亦可書於屋壁。[10]
善為爾諸身,行為爾性命,禍福必可轉,莫慤言前定。見人之得,如己之得,則美無不克。見人之失,如己之失,是亨貞吉。返此之徒,天鬼必誅,福先禍始。好殺減紀,不得不止,守謙寡欲。善善惡惡,不得不作,無見貴熱,諂走蹩躄,無輕賤微,上下相依。古聖著書,矻矻孳孳。忠孝信行,越食逾衣。生天地間,未或非假。身危彩虹,景速奔馬,胡不自強。將昇玉堂,胡為自墜,言虛行偽。艶殃爾壽須戒,酒腐爾腸須畏。勵志須至,撲滿必破。非莫非於飾非,過莫過於文過,乃物陰功,子孫必封。無恃文學,是司奇薄。患隨不忍,害逐無足,一此一彼,諧官合徵,親仁下問,立節求己。惡木之陰匪陰,盜泉之水非水。世孚草草,能生幾幾。直須如氷如玉。種桃種李,嫉人之惡,酬恩報義。忽己之慢,成人之美。無擔虛譽,無背至理,恬和愻暢,冲融終始。天人景行,盡此而已。丁寧丁寧,戴髮含齒(禪月集)[11]

吉州能濟山友雲鍪和尚蛇穢說[12]

世間最毒者,無甚於蛇虺;至穢者,莫過乎便利。蓋蛇虺之毒,能害人之性命;便利之穢,能穢人之形服。所以欲保其性命也,必遠於毒害;欲潔其形服也,必除其穢惡。如世之人,夢蛇虺,則欣其有財;夢便利,則悅其獲利,何寤寐愛惡之不同哉!苟知惺有所忌,寤有所懼,又何必見財斯喜,見利斯悅者乎!況財之毒,尤甚於蛇虺;利之穢,更過乎便利。且古之人,以財害乎性命者,不止於一;以利污乎形服者,亦由其眾。而不悟者,愛之而不已,貪之而不止,是亦可悲也!
且夫貧也富也,人之分定也。能安其分,雖貧亦樂。不安其分,縱富常憂。能知分之可安貧之可樂,則性命可以保而生,形服可以潔而存。是知貪財者,是養於蛇虺;好利者,必污乎形服。
吾非好貧也,是遠毒害也;吾非惡富也,是除穢惡也。如有遠財如遠蛇虺,去利如去便利者,吾保此人漸可以為達人矣!不然生生之厚貪愛無休,必將見傷其性命而污其形服矣!世人其訓之。

大慧禪師答孫知縣書[13]

蒙以所修『《金剛經》相示』,幸得隨喜一遍。近世士大夫肯如左右留心內典者,實為希有!不得意趣,則不能如是信得及;不具看經眼,則不能窺測經中深妙之義,真火中蓮也。
詳味久之,不能無疑耳?左右詆諸聖師翻譯失真,而汩亂本真,文句增減,違背佛意。又云:「自始持誦,即悟其非,欲求定本,是正舛差。而習偽已久,雷同一律。暨得京師藏本,始有據依。復考繹天親、無著論頌,其義脗合,遂泮然無疑。又以長水、孤山二師,皆依句而違義。」不識左右,敢如是批判,則定嘗見六朝所譯梵本,盡得諸師翻譯錯謬,方始泮然無疑。既無梵本,便以臆見,刊削聖意,則且未論,招因帶果,毀謗聖教,墮無間獄。恐有識者見之,却如左右,檢點諸師之過,還著於本人矣!
古人有言:「交淺而言深者,招尤之道也。」某與左右,素昧平生,左右以此經求印證,欲流布萬世,於眾生界中種佛種子,第一等好事。而又以某為箇中人,以箇中消息,相期於形器之外,故不敢不上稟。昔清涼國師造《華嚴疏》,欲正譯師訛舛,而不得梵本,但書之于經尾而已。如〈佛不思議法品〉中,所謂「一切佛有無邊際身,色相清淨,普入諸趣,而無染著。」清涼但云〈佛不思議法品〉上卷第三葉第十行,一切諸佛舊脫諸字,其於經本脫落,皆注之于經尾。清涼亦聖師也,非不能添入及減削,止敢書之于經尾者,識法者懼也。又經中有大琉璃寶,清涼曰:「恐是吠琉璃。」舊本錯寫,亦不敢改,亦只如此,注之經尾耳。
六朝翻譯諸師,非皆淺識之士,翻譯場有譯語者,有譯義者有潤文者,有證梵語者,有正義者,有唐梵相校者。而左右尚以為錯譯聖意。左右既不得梵本,便妄加刊削,却要後世人諦信,不亦難乎?!如論長水依句而違義,無梵本證,如何便決定以其為非?此公雖是講人,與他講人不同;嘗參琅琊廣照祥師,因請益琅琊《首楞嚴》中,「富樓那問佛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之義?」琅琊遂抗聲云:「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長水於言下大悟,後方披襟,自稱座主。蓋座主多是尋行數墨,左右所謂「依句而不依義」,長水非無見識,亦非尋行數墨者,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菩提。經文大段分明,此文至淺至近,自是左右求奇太過,要立異解,求人從己耳!
左右引無著論云:「以法身應見如來,非以相具足故。若爾如來雖不應以相具足見,應相具足為因得阿耨菩提,為離此著故。經言: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可以相成就得阿耨菩提?須菩提!莫作是念等者,此義明相具足體非菩提,亦不以相具足為因也。以相是色自性故。」此論大段分明,自是左右錯見錯解爾。色是相緣起,相是法界緣起。梁昭明太子謂「莫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菩提。」三十二分中,以此分為『無斷無滅分』,恐須菩提不以具足相,則緣起滅矣!蓋須菩提初在母胎,即知空寂,多不住緣起相。後引功德施菩薩論,末後若相成就是真實有,此相滅時即名為斷。何以故?以生故有斷,又怕人不會。又云:何以故?一切法是無生性,所以遠離斷常二邊。遠離二邊是法界相,不說性而言相,謂法界是性之緣起故也。相是法界緣起故,不說性而言相,梁昭明所謂無斷無滅是也。此段更分明,又是左右求奇太過,強生節目耳!
若《金剛經》可以刊削,則一大藏教凡有看者,各隨臆解,都可刊削也。如韓退之指《論語》中,畫字為晝字,謂舊本差錯。以退之之見識,便可改了。而只如此論在書中何也,亦是識法者懼爾!
圭峯密禪師造《圓覺疏鈔》,密於圓覺有證悟處,方敢下筆。以《圓覺經》中一切眾生皆證圓覺,圭峯改「證」為「具」,謂譯者之訛,而不見梵本,亦只如此論,在疏中不敢便改正經也。後來泐潭真淨和尚撰《皆證論》,論內痛罵圭峯,謂之「破凡夫臊臭漢」,若一切眾生皆具圓覺而不證者,畜生永作畜生,餓鬼永作餓鬼,盡十方世界都盧是箇無孔鐵鎚,更無一人發真歸元,凡夫亦不須求解脫。何以故?一切眾生皆已具圓覺,亦不須求證故。
右以京師藏經本為是,遂以京本為據。若京師藏本從外,府州納入,如徑山兩藏經。皆是朝廷全盛時賜到,亦是外州府經生所寫,萬一有錯,又却如何改正?左右若無人我,定以妙喜之言為至誠,不必泥在古今一大錯上。若執己見為是,決欲改削,要一切人唾罵,一任刊板印行,妙喜也只得隨喜讚歎而已。公既得得遣人以經來求印可,雖不相識,以法為親故,不覺忉忉怛怛相觸忤,見公至誠,所以更不留情。左右決欲窮教乘、造奧義,當尋一名行講師,一心一意與之參詳教,徹頭徹尾,一等是留心教網也。若以無常迅速,生死事大,己事未明,當一心一意,尋一本分作家,能破人生死窠窟者,與伊著死工夫廝捱,忽然打破漆桶,便是徹頭處也。若只是要資談柄,道我博極群書,無不通達,禪我也會,教我也會,又能檢點,得前輩諸譯主講師不到處,逞我能我解。則三教聖人,都可檢點,亦不必更求人印可,然後放行也。如何如何!

佛鑑懃和尚與佛果勤和尚書[14]

(時住夾山)
惠懃啟上。
昔奉祖峯老師左右,嘗聞其語,今時叢林學道之士,而聲名不揚,匪為人之取信者,良由梵行不清白,為人不諦當,輒欲苟異名聞利養,乃廣衒其華飾,遂為有識者所譏,故蔽其要妙。爾輩他後忽風雲際會,出來為人天師範者,切宜以此事自勉!某得聞此語,遂書諸紳銘於心,終身誦之不敢忘。
近有禪客至此傳聞,夾山禪師邇來為兄弟請益雪竇,其洪機捷辨出沒淵奧,頗異諸方,自古今未有也。某聞之不覺洒涕,自謂高蹈之士,何至此矣?!老兄何不激揚達磨未來時因緣,誘接學者以報先聖之德,無乃牽蔓至此,何太錯也!此蓋老兄博覽古今所蘊之妙,而不憤今時邪黨異說,有昧古人之意故,奮發大用,益舒卑願,開顯先德之機,以破其蔽意在此。然高明遠識者,有以見亮必無外也。第恐晚進後昆,疑其言句尖新,以為佛法只如此矣。遂坐守化城,不能進至寶所,為害非淺。就此而言,不唯有損宗教,亦乃無益於學者。
不懼罪責,敢以先師所授之言,以告於左右。倘能自勉,則幸莫大焉!苟或以此見棄於我者,亦不罪於左右也。不宣。

答投子通和尚書[15]

某啟上。
比聞瓶錫,赴緣投子,四方歸德,翕然欽承。無有間者,則其同風異慶,又可知也。伏承來書,以法屬見呼良難當克,未審禪師得法果嗣何人?若汾陽的派臨濟正宗,何幸加焉。從上先祖,各有密傳宗旨,以辨正邪,為之驗人,關肘後印。三世諸佛,六代祖師,萬象森羅,有情無情,以海印三昧,一印印定,普天匝地,更無絲毫滲漏。自百丈大智禪師以下,遞代相承。
至於汾陽,有三種獅子句:一、超宗異目,二、齊眉共躅,三、影響音聞。若超宗異目,見過於師,方為種草;若齊眉共躅,減師半德,不堪傳授。若影響不真,狐狼猥勢,異類何分?慈明傳之,遂云「掌上握乾坤,千差都一照。」楊岐傳之,則以金剛圈、栗棘蓬,以驗正邪。鐵圍山可透,金剛圈不可透;大海水可吞,栗棘蓬不可吞。若吞得一蓬,百千萬億蓬吞之無礙;若透得一圈,百千萬億圈透之無礙。自楊岐傳之白雲端師翁,師翁傳之五祖先師,先師傳之於新戒,遞代相傳。若當勘辨邪正,切須子細,恐濫宗乘,有誤後學。
某自授先師印可,握柄太平據,令全提,明投暗合,高低一顧,萬類齊彰,邪正洞然,不敢草次。是以千差萬別,公案誵訛,不出金剛圈、栗棘蓬,一時攝盡。若能吞一蓬、透一圈,則百千萬億蓬圈,悉皆無礙。無礙俟容披晤欵曲,勘同倘若符合無差,即幸甚矣!如或未然,不敢從命,謹此奉聞,伏希見察。不宣。

卷第八(終)



[1]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1b09
[2]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1c03
[3]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2a13
[4]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2b04
[5]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2b19
[6]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2c02
[7]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2c11
[8]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2c21
[9]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3a01
[10]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4a20
[11]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4a28
[12]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4b18
[13]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4c09
[14]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5c18
[15] 《大正藏》第 48 No. 2023 《緇門警訓》卷第八,頁1086a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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