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大師於天台山隱棲時(575-585),見臨海之民以漁捕為業而傷命甚多,[1]其使用「為梁者斷谿、為簄者藩海」的捕魚方式,[2]與〈流水長者子品〉所述相似,[3]此導致「髗骨成嶽,蠅蛆若雷」,[4]「從此死亡,不可稱數」,[5]魚類被困或捕捉的數量實在太多,也讓智者大師感受到經典所描述的狀況歷歷於目而悲憫不忍,因此囑咐寺眾將衣物等變賣,向漁主孔玄達等人贖簄一所作為放生之用。
當時的臨海線內史計詡敬奉佛教,於太建十三年(581)禮請智者大師為漁民講《金光明經》,羊公賀等人因此受到感化,遂從此不再捕魚,並將經營幾十年的魚池共六十三所悉數捐獻為放生池,[6]並請智者大師於船上講《金光明經》,使始豐溪從原本殺戮的河流,成為廣宣佛音的法水。[7]
智者大師於隋開皇十二年(592),在前往南岳衡山的途中經過岳州,見當地居民皆以捕殺為業,因此特講《金光明經》勸告居民們務農棄殺,竟使一州五縣的漁獵戶全部改業從農,並自願捨棄漁獵區一千餘所。[8] 又從世間法和佛法兩個角度,進行對地方當局的勸誡,不要放任或縱容軍民興殘害之業。[9]
1. 帶領僧眾將衣物變賣,向孔玄達等人贖簄一所,作為放生池。
2. 應臨海內史計詡(計尚兒)之邀,位漁民講《金光明經》,當講到〈流水長者子品〉時,羊公賀等人聽後發慚愧心,改惡從善,不再使用「梁」或「簄」來捕魚,並捨六十三所(或五十五所)「簄梁」為「放生池」。
4. 上表陳宣帝使椒江水系一帶嚴禁採捕,[12]永為放生之池,[13]並於入海口附近建造一座普光塔院及於院內建立放生池,為中國佛教史上最早的寺院放生池。於陳至德元年(583),陳少帝敕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徐孝克,應詔而作〈天台山修禪寺智顗禪師放生碑文〉,[14]是中國佛教史上最早的放生池碑。
《金光明經》提到流水長者子對「十千魚」(一萬條魚)施水、施食、施法,讓他們上升忉利天成為十千天子,因為感激其恩德而回來報恩。[15]在《別傳》中記載「黃雀群飛」的靈應,智者大師認為是所放生之魚來報答恩情,此可能是受到《金光明經》中有關「十千魚」報恩說法的影響,因此將黃雀和魚聯繫起來。[16]高麗諦觀法師引用繼忠法師之說,認為智者大師因為放生結下的法緣,讓高麗、新羅諸國盛弘天台之教,[17]明代袾宏法師於〈海魚興法門〉也引用說明。[18]
表格 2 智者大師放生思想與《金光明經》〈流水長者子品〉之相應對照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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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明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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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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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魚捕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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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諸餘惡人為捕此魚故,於上流懸險之處,決棄其水,不令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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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民漁捕為業,為梁者斷谿,為簄者藩海,秋水一漲,巨細填梁,晝夜二潮,嗷岌滿簄,髗骨成嶽,蠅蛆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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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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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是十千魚解說甚深十二因緣,亦當稱說寶勝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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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江上,講〈流水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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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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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取家中可食之物……取飲食之物散著池中與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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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散粳糧,為財法兩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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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王室加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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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願大王借二十大象令得負水濟彼魚命……大王即勅大臣速疾供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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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表陳宣帝,廢舍「簄梁」,設放生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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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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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千魚成為天子,灑花獻珠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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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魚化為黃雀,來此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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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為了收攏民心,陳後主多次派人禮請 智顗法師,重返金陵弘法,但是 智顗法師一直以自身喜好山林清修、不願受名利束縛等因緣未成熟理由,婉拒皇帝請求。
放生因緣
但天台基壓巨海,黎民漁捕為業。為梁者斷谿為[竺-二+(一/(尸@邑))]者,瀋海秋水一漲,巨細填梁,晝夜二潮,嗷𠲺滿[竺-二+(一/(尸@邑))] ,髗骨成岳,蠅蛆若雷。非但水陸可悲,亦痛舟人濫殞!先師為此而運普悲,乘捨身衣,並諸勸助,贖[竺-二+(一/(尸@邑))]一所,永為放生之池。
但天台基壓巨海,黎民漁捕為業。為梁者斷溪為扈者,藩海秋水一漲,巨細填梁,晝夜二潮,嗷𠲺滿[竺-二+(一/(尸@邑))] ,髗骨成岳,蠅蛆若雷。非但水陸可悲,亦痛舟人濫殞!先師為此而運普悲,自捨身衣,并諸勸助,贖[竺-二+(一/(尸@邑))]一所,永為放生之池。[20]
子時計詡臨郡,請講《金光明經》,濟物無偏,寶冥出窟。以慈修身,見者歡喜;以慈修口,聞聲發心。善誘殷勤,導達因果,合境漁人,改惡從善,好生去殺。湍潮綿亘三百餘里,江谿[竺-二+(一/(尸@邑))]梁合六十三所,同時永捨,俱成法池。一日所濟,巨億萬數,何止十千而已哉!方舟江上,講〈流水品〉,又散粳糧,為財法二施。船出海口,望芙蓉山,聳峭叢起,若紅蓮之始開;橫石孤垂,似萎華之將落。師云:「昔夢游海畔,正似於此。」
于時計詡臨郡,請講《金光明經》,濟物無偏,寶宜出窟。以慈修身,見者歡喜;以慈修口,聞聲發心。善誘殷勤,導達因果,合境漁人,改惡從善,好生去殺。湍潮緜亘三百餘里,江溪[竺-二+(一/(尸@邑))]梁合六十三所,同時永捨,俱成法池。一日所濟,巨億萬數,何止十千而已哉!方舟江上,講〈流水品〉,又散粳粮,為財法二施。船出海口,望芙蓉山,聳峭叢起,若紅蓮之始開;橫石孤垂,似萎花之將落。師云:「昔夢游海畔,正似於此。」[22]
《百錄》〈放生碑〉云:「宣猛將軍臨海內史計尚兒,子勳之胄,請講《金光明經》一部。前雲騎將軍臨海內史陳思展乃子陳安卿,請講《法花經》。尚兒勸諭[竺-二+(一/(尸@邑))]主,嚴續祖、羊公賀等,共捨[竺-二+(一/(尸@邑))]梁六十三所。」今云「計詡」,亦恐因名召字也。
沙門惠承、郡守錢玄智,皆著書嗟詠,文繁不載。[24]
詡後還都,別坐餘事。因繫延慰,臨當伏法,遙想先師,願申一救。其夜夢群魚巨億,不可稱計,皆吐沫濡。詡明旦降,勑特原詡罪。[26]
計公之罪,未見因由。
當於午時,忽起瑞雲,黃紫赤白,狀如月暈,凝於虛空,遙蓋寺頂。又黃雀群飛,翾動嘈噆,棲集簷宇,半日方去。師云:「江魚化為黃雀,來此謝恩耳!」師遣門人慧拔,金陵表聞,降陳宣帝勅云:「嚴禁采捕,永為放生之池。」
當於午時,忽起瑞雲,黃紫赤白,狀如月暈,凝於虗空,遙蓋寺頂。又黃雀群飛,翾動嘈囋,棲集簷宇,半日方去。師云:「江魚化為黃雀,來此謝恩耳!」師遣門人惠拔,金陵表聞,降陳宣帝勑云:「嚴禁采捕,永為放生之池。」[28]
《百錄》徐陵書末紙云:「陵和南!放生得聞公家極相隨喜事,是拔公口具,謹不多諮祖師。」又與鎮將解拔國書云:「仍以此事表白前陳,勑云:『此江若無烏[則/虫]珍味,宜依所請,永為福池。』」恐宣帝好啖此物,以為珍味,故有此言也。[29]
為永陽王作『觀音懺法』
陳文皇太子永陽王,出撫甌越,累信慇懃,仍赴禹越,躬行方等。眷屬同稟淨戒,晝飡講說,夜習坐禪。[32]
王名伯智,字䇿之,陳文帝第八子,傳在《南史》第五十五卷,其文甚略,乃云:「博通經史。太建中遷尚書左僕射,後為特進。陳亡,入長安,在隋為國子司業。」《南山傳》云:「出撫吳興,請大師授戒。」陳、隋時,台號括州,是甌越境。或云陳宣帝時,出為東州刺史,故云「出撫甌越」也。[33]
先師謂門人智越云:「吾欲勸王修福禳禍,可乎?」越對云:「府僚無舊,必稱寒熱。」師云:「息世譏嫌,亦復為善。」王後出游,墜馬將絕,越乃感悔,憂愧若傷。先師躬自帥眾,作『觀音懺法』,整心專志。王覺小醒,凭機而坐。王見一梵僧,擎香爐直進,問王曰:「疾勢何如?」王汗流無答,僧乃遶王一匝,香氣徘徊,右旋即覺,搭然痛惱都釋。戒慧先染其心,靈驗次悅其目,不欲生信,詎可得乎?
先師謂門人智越云:「吾欲勸王修福禳禍,可乎?」越對云:「府僚無舊,必稱寒熱。」師云:「息世譏嫌,亦復為善。」王後出游,墜馬將絕,越乃感悔,憂愧若傷。先師躬自師眾,作『觀音懺法』,整心專志。王覺小醒,凭机而坐。王見一梵僧,擎香爐直進,問王曰:「疾勢何如?」王汗流無答,僧乃遶王一匝,香氣徘徊,右旋即覺,搭然痛惱都釋。戒慧先染其心,靈驗次悅其目,不欲生信,詎可得乎?[34]
永陽王願文
其願文云:「仰惟天台闍黎!德侔安遠,道邁光猷,遐邇傾心,振錫雲聚。紹像法之將墜,以救昏蒙;顯慧日之重光,用拯澆俗。加以游浪,法門貫通禪苑。有為之結已離,無生之忍現前。弟子飄颺業風,沈淪愛水,雖飡法喜,弗祛蒙蔽之心;徒仰禪悅,終懷散動之慮。日輪馳騖羲和之轡不停,月鏡迴軒嫦娥之影難駐。有離有會,歎息奚言;愛法敬法,潺湲無已。願生生世世值天台闍黎,恒修供養,如智積奉智勝如來,若藥王覲雷音正覺。安養、兜率,俱蕩一乘。
其願文云:「仰惟天台闍梨!德侔安遠,道邁光猷,遐邇傾心,振錫雲聚。紹像法之將墜,以救昏蒙;顯慧日之重光,用拯澆俗,加以游浪,法以貫通禪宛。有為之結已離,無生之忍現前。弟子飄颺業風,沈淪愛水,雖飡法喜,弗袪蒙蔽之心;徒仰禪悅,終懷散動之盧。日輪馳騖,羲和之轡不停;月鏡迴軒,常娥之影難駐。有離有會,歎息奚言;愛法敬法,潺湲無已。願生生世世值天台闍梨,恒修供養,如智積奉智勝如來,若藥王覲雷音正覺。安養、兜率,俱蕩一乘。」[36]
「羲和」者:堯之掌日之臣,乃以官命日也。
「潺湲」:水流之皃,喻淚下難禁也。
「智積」者,十六王子其第一者,名曰智積也。
出天台再至金陵
先師雖復懷寶窮岫,聲振都邑,藏形幽壑,德惠昭彰。[38]
大道深禪,蘊乎內心。身藏深谷,如驪珠荊玉,雖藏隱懷中,而世已知之。昭明彰顯也。[39]
帝手親疏敦請
陳少主顧問群臣:「釋門誰為名勝?」徐陵對曰:「瓦官禪師,德邁風霜,禪鑑淵海。昔遠遊京邑,群賢所宗;今高步天台,法雲東靄。永陽王北面親承,願陛下詔之,還都弘法,使道俗咸荷。」陳主初遣傳宜左右趙君卿,再遣主書朱雷,三傳遣詔,回遣道人法昇,皆帝自手書,悉稱疾不當。陳主遂仗三使,更勑州敦請。[40]
永陽王諫曰:「主上虛己,朝廷思敬,一言利益,則四生有賴;若高讓深山,則慈悲有隔。弟子微弱,尚賜迂屈,不赴臺旨,將何自安?」答曰:「自省無德,出處又幽,過則身當,豈令枉濫?業緣如水,隆去窳留,志不可滿,任之而已。」
永陽王諫曰:「主上虗己,朝廷思敬,一言利益,四生有賴;若高讓深山,則慈悲有隔。弟子微弱,尚賜迂屈,不赴臺旨,將何自安?」答曰:「自省無德,出處又幽,過則身當,豈令枉濫?業緣如水,隆去窊留,志不可滿,任之而已。」[42]
「過則身當」:答永陽王,惡事自向己之謂也。
[1] 《國清百錄》卷4:「此山溪接江源,連亘海際,漁捕滬業,交橫塞水,殺戮既多,煮炙無算,夭傷物,命有足悲者,亦是公私去來,頻遭沒溺,以此死亡,不可稱數!」CBETA, T46, no. 1934, p. 822b6-b10。
[2] 「為梁者斷谿」是指在溪流的上游築樑,使水決流他方而斷了下游的水,魚就難逃而容易補捉。「簄」為編竹為柵、置水中以截魚而捕取的漁具,有「海簄」和「江簄」之分:「海簄」指在海灣處用竹籬笆或竹網圍起,使得漲潮時,魚蝦之類將隨潮進入海灣,退潮時就會被簄攔住。「江簄」為被設置在江河溪流之竹網,洪水來時,將魚沖進,洪水一退,魚蝦就出不去了。
[3] 《金光明經》〈流水長者子品〉第十六:「時長者子……到一大空澤中,見諸虎狼狐犬鳥獸多食肉血,……時長者子遂便隨逐,見有一池其水枯涸,於其池中多有諸魚,時長者子見是魚已生大悲心……時此空池為日所曝,唯少水在,是十千魚將入死門,……是時長者馳趣四方,推求索水了不能得,……復更疾走遠至餘處,見一大河名曰水生。爾時復有諸餘惡人,為捕此魚故,於上流懸險之處,決棄其水,不令下過。」CBETA, T16, no.663, p. 352b15-c20。
[9] 《國清百錄》卷4〈智者遺書與臨海鎮將解拔國述放生池〉:「此山溪接江源,連亙海際。漁捕簄業,交橫塞水。殺戳既多,煮炙無算。夭傷物命,有足悲者。亦是公私去來,頻遭沒溺,以此死亡,不可稱數。貧道不惟虛薄,願言拯濟,仍率勵山僧,貨衣資什物,就土民孔玄達等,買茲簄業,永作放生之池,變此魚梁,翻成法流之水,故臨海內史計尚兒,敬法心重,乃請講說《金光明經》,至〈流水品〉,檀越羊公賀等,聞斯妙句,咸舍簄業,凡五十五所,遂使水陸沾濡,人蟲荷澤。」,CBETA, T46, no. 1934, p. 822b6-b15。
[12] 椒江水系流經今台州的椒江、黃岩、臨海、天臺、仙居數縣,上流還有今紹興的新昌,金華的盤安、永康,麗水的縉雲,其範圍非常廣大。從椒江口始,直溯靈江、澄江上游,整個椒江水系都作為施生池。椒江是浙江省獨流入海的主要河流之一,居全省主要河流的第三位;是台州第一大水系,因入海口狀如椒,故名「椒江」。從三江口到牛頭頸、全長12公里的椒江,彙集了上游永安溪、始豐溪、靈江和永甯江的江水。參
浙江水利水電專科學校:http://jgx.zjweu.edu.cn/zjwater/water_c.html。
[15] 《金光明經》卷4:「是十千天子,以十千真珠、天妙瓔珞置其頭邊,復以十千置其足邊,復以十千置其右脅邊,復以十千置其左脅邊。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積至於膝,作種種天樂,出妙音聲。」CBETA, T16, no. 663, p. 353b17-c8。
[16] 《隋天台智者大師別傳》:「方舟江上講〈流水品〉,又散粳糧,為財法二施。……當於午時,忽起瑞雲,黃紫赤白,狀如月暈,凝於虛空,遙蓋寺頂。又黃雀群飛,翾動嘈噆,棲集簷宇,半日方去。師云:『江魚化為黃雀,來此謝恩耳!』」CBETA, T50, no. 2050, p. 193c11-c21。
[18] 《梵網菩薩戒經義疏發隱事義》:「昔智者禪師,剏放生池於海涯,其放之也,必為授皈戒、說大法。智者滅後,至唐末,中國天台之道寢息,而海東高麗、新羅諸國,盛弘此教。繼忠法師云:『智者緣在此方,而教敷於海東,此必放生池中諸魚,聞教報生者爾!』」CBETA, X38, no. 680, p. 232a14-a19。
[19] 《隋天台智者大師別傳》:「計詡臨郡請講《金光明經》,……合境漁人,改惡從善,好生去殺。……詡後還都,別坐餘事,因繁廷尉,臨當伏法,遙想先師,願申一救。其夜夢群魚巨億,不可稱計,皆吐沫濡詡。明旦降勅,特原詡罪。」CBETA, T50,
no. 2050, p. 193c5-c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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