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曰:「應赴之說,始於何時?」
余曰:「古未之聞也。昔白起為秦將,坑長平降卒四十萬,死入地獄。至梁武帝時,致夢於帝,乞所以濟㧞之方。帝覺而謀諸誌公,公曰:『聞大藏中,有水陸儀文一卷,如法行持,可以濟㧞。』於是集天下高僧,建水陸道場七晝夜,一時名僧咸赴其請;應赴之說,葢自此始。昔佛在世時,為法施主,以法教化眾生。人間天上,莫不以五時八教、次第調停而成熟之,諸弟子亦各分化一方,恢宏其道。迨佛滅度後,阿難等結集三藏,流通法寶。至漢明帝時,佛法始入震旦,正法、像法漸入澆漓,奈何後世取以博衣食之資,使法王大寶為販賣之具。嗟乎!異哉!」
或曰:「佛法本以濟人,人來求法,我應其請;彼以財施,我以法施,何不可之有?設使人人高蹈絕俗,不通應赴,則是杜眾生求法之路,塞亡靈濟苦之門,豈菩薩之本心、諸佛之遺意耶?」
余曰:「度生一事,誠非多事;自既未度,焉能度人?譬如從井救人,人俱陷溺。故經云:『不能自度而能度人者,無有是處。』且夫施者,與而取之之謂也。今我以法與人,人以財與我,是之謂貿易,何以為施?況本無法與人乎!縱有虔誠之功,不贖貪求財利之過,又況未必虔誠而得人利養,是之謂盜施主物,又謂之負債用,律有明文,呵責非細。今夫農夫竭其股肱之力,行人殫其手足之勞,粒米百工,汗多食少,以彼血汗,為我飲食。我僧人十指不點水,百事不干懷;誦經則曰口酸,禮懺則曰腰痛,無恭敬心,無慚愧意。彼亡者在地獄中,望汝度脫;施主在家室內,望汝延生。汝何為安坐受食,略不思念,其為罪何如邪?不坐鐵床而飲洋銅,無有是處。自身墮落之不暇,又安能濟度眾生邪?!」
或曰:「然則應赴一事,不可為歟?」
余曰:「非謂其不可為,正言其不易也。古有瑜伽一事,乃登地菩薩利生之事,非初心凡夫所宜。」
余曰:「必不得已,則有一說。應其請,生難遭想;入其家,生道場想。對經典,如對佛想,誦其文,思其義,行其事,踐其實,必使身與口合,口與心合。不昏沈,不散亂,不懈怠,不厭不倦,不貪求,不計利,知因知果,知慚知愧。兢兢焉!業業焉!若涉大川而履薄冰也。如是則不期度生而自度,不期利益而自利益。孔子曰:『祿在其中矣!』自既得度,他亦復然。若夫鼓橐籥而為經,舂杵碓而成禮,身對尊像而目視他方,口誦佛言而心存妄念,吾見其口食信施,即同鐵丸;身著袈裟,即同鐵鍱。如是則不待身後墮落,即今早已墮落;不待未來受苦,即今已受無量大苦。《寶梁經》云:『比邱不修比邱法,大千無唾處。』明文灼然,可為誡訓,慎之哉!」
問者慚服而退,余因錄其語,為應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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