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有「牧牛圖」,借用牧人馴牛的經過,以「牛」比「心」,以「牧人」喻「修行者」,來表現佛門弟子「調伏心意」的禪觀修證過程。
唐代宗意禪師著有《牧牛十詩》,宋代廓庵思遠大師著有《十牛圖頌》,《五燈會元》中有福州大安禪師拜見百丈懷海禪師時以牛比佛性的問答。而最為人廣之的,是宋代廓庵禪師所作的《十牛圖頌》、[1]明代普明禪師所作的《牧牛圖頌》,[2]兩者的圖和頌詞都不相同。
其實在早期佛典中,以牛作喻者甚多,如《放牛經》中,[3]以放牛兒不知如何養護其牛十一事,則牛不但無法滋長反減損;比喻沙門需行十一事,不知行十一法者,不應為沙門,不如還為白衣;若強為沙門者,必入三惡道。
而《增壹阿含經》卷第四十六〈放牛品〉,與《佛說放牛經》的內容,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但其中有部分內容有所出入。以下將兩經之十一法,以簡表對照之。
《佛說放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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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壹阿含經》卷第四十六〈放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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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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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四大造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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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四大色,亦知四大所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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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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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癡、別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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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愚相,知智相,如實而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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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摩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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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起三毒之心,能制遠避,如吐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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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欲想及諸惡不善想起,念知捨離,亦不殷勤,永無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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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覆瘡
知覆護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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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此諸根,不染外塵,如吐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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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六根不起識想,亦不染著而淨諸根,除去愁憂惡不善法,心不貪樂,於中而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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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時作烟
知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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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學、所聞、所知,以是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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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從聞法,廣與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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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道
知良田茂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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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審諦八道,知不可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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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聖八品道,如實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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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愛
知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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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說法寶時,至心聽受,踊躍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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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如來所說法寶,心便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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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渡水處
知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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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四諦-苦諦、苦習諦、苦盡諦、苦盡道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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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四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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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食處
擇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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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四意止-觀內身、觀外身、觀內外身,觀內痛、觀外痛、觀內外痛,觀內意觀、外意觀、內外意,觀內法、觀外法、觀內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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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十二部經擇而行之,所謂契經、祇夜、授決、偈、因緣、本末、方等、譬喻、生經、說、廣普、未曾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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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食不盡
知食止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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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節,供身則止,思惟佛語:『施者雖豐,當自知限,不為盡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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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貪飲食,能自止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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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敬長老舊學耆艾
知敬奉長老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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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是輩,禮敬供養,出入迎逆,見來避坐,任力進上,勿以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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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以身、口、意善行,向諸長老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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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說放牛經》
後秦龜茲國三藏 鳩摩
聞如是:
一時,婆伽婆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是時,佛告諸比丘:「有十一法,放牛兒不知放牛便宜,不曉養牛。何等十一?一者放牛兒不知色,二者不知相,三者不知摩刷,四者不知護瘡,五者不知作烟,六者不知擇道行,七者不知愛牛,八者不知何道渡水,九者不知逐好水草,十者𤛓牛不遺殘,十一者不知分別養可用不可用。如是十一事,放牛兒不曉養護其牛者,牛終不滋息,日日有減。」
「比丘不知行十一事,如放牛兒者,終不成沙門,此法中終不種法律根栽,無有葉枝覆蔭;不行十一事強為沙門者,死墮三惡道。何等比丘十一行?比丘不知色,不知相,應摩刷不知摩刷,應護瘡不知護瘡,應作烟不知作烟,不知擇道行,不知愛,不知何道渡水,不知食處,不知敬長老。」
「云何比丘『不知食處』?比丘!不知四意止。何等四意止?比丘!不知內觀身、外觀身、內外觀身,不知內觀痛、外觀痛、內外觀痛,不知內觀意、外觀意、內外觀意,不知內觀法、外觀法、內外觀法。如是,比丘!為『不知食處』。」
佛於是頌曰:
「如是十一法,比丘當行,便能於是法中,種法律根栽,枝葉茂盛,覆蔭大地,不復朽壞。何等十一?比丘知色、知相、知摩刷、知覆瘡、知時作烟、知行道、知愛、知渡水、知食處、知不盡、知敬長老舊學耆艾,恭敬供養。」
《增壹阿含經》卷第四十六〈放牛品〉[4]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放牛兒成就十一法,牛群終不長益,亦復不能將護其牛。云何為十一?於是,放牛人亦不別其色,不解其相,應摩刷而不摩刷,不覆護瘡痍,不隨時放烟,不知良田茂草處,不知安隱之處,亦復不知渡牛處所,不知時宜,若𤛗牛時不留遺餘盡取𤛗之,是時諸大牛可任用者,不隨時將護。是謂,比丘!若牧牛人成就此十一法,終不能長養其牛,將護其身。」
「今此眾中比丘,亦復如是,終不能有所長益。云何為十一?於是,比丘不別其色,不曉其相,應摩刷而不摩刷,不覆護瘡痍,不隨時放煙,不知良田茂草處,不知渡處,亦復不知安隱之處,不知時宜,食不知留遺餘,諸長老比丘亦不敬待。」
「云何比丘應摩刷而不摩刷?於是,比丘若眼見色便起色想,有諸亂念,又且不守護眼根,以不善攝念,造眾殃舋,不守護眼根;如是,比丘若耳聞聲,鼻嗅香,舌知味,身知細滑,意知法,起諸亂想,亦不守護意根,不改其行。如是比丘應摩刷而不摩刷。」
「若復牧牛人成就十一法者,能擁護其牛,終不失時,有所饒益。云何為十一?於是,牧牛人知其色,別其相,應摩刷而摩刷,覆護瘡痍,隨時而起煙,知良田茂草處,知渡要處,愛其牛,分別時宜,亦知性行,若𤛗牛時知留遺餘,亦復知隨時將護可任用者,如是牧牛人將護牛。如是,比丘!若牧牛人成就此十一法,不失時節者,終不可沮壞。」
「云何比丘『知覆護瘡』?於是,比丘若眼見色不起色想,亦不染著而淨眼根,除去愁憂惡不善法,心不貪樂,於中而護眼根;如是,比丘若耳聞聲、鼻嗅香、舌知味、身知細滑、意知法,不起識想,亦不染著而淨意根。如是比丘知覆護瘡。」
爾時,世尊便說此偈: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中阿含經》中,以牧牛兒的牧牛之喻,說明若不離欲念、恚念、害念者,則不能脫生、老、病、死、愁憂、啼哭等離一切苦。所以要心無放逸,修行精勤,生無欲念,不自害、不害他,亦不俱害,修慧、不煩勞而得涅槃。
《中阿含》〈因品〉[5]
一時,佛遊舍衛國,在勝林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本未覺無上正盡覺時,作如是念:『我寧可別諸念作二分:欲念、恚念、害念,作一分;無欲念、無恚念、無害念,復作一分。』我於後時,便別諸念作二分:欲念、恚念、害念作一分,無欲念、無恚念、無害念復作一分。我如是行,在遠離獨住,心無放逸,修行精勤。生欲念,我即覺生欲念;自害、害他,二俱害;滅慧、多煩勞、不得涅槃。覺自害、害他,二俱害;滅慧、多煩勞、不得涅槃,便速滅。復生恚念、害念,我即覺生恚念、害念,自害、害他,二俱害;滅慧、多煩勞、不得涅槃。覺自害、害他,二俱害;滅慧、多煩勞、不得涅槃,便速滅。」
「我生欲念,不受、斷、除、吐;生恚念、害念,不受、斷、除、吐。所以者何?我見因此故,必生無量惡不善之法。猶如春後月,以種田故,放牧地,則不廣,牧牛兒放牛野澤,牛入他田,牧牛兒即執杖往遮。所以者何?牧牛兒知因此故,必當有罵、有打、有縛、有過失也。是故牧牛兒執杖往遮。我亦如是,生欲念,不受、斷、除、吐,生恚念、害念,不受、斷、除、吐。所以者何?我見因此故,必生無量惡不善之法。」
「比丘者,隨所思、隨所念,心便樂中。若比丘多念欲念者,則捨無欲念,以多念欲念故,心便樂中。若比丘多念恚念、害念者,則捨無恚念、無害念,以多念恚念、害念故,心便樂中。如是,比丘不離欲念,不離恚念,不離害念者,則不能脫生、老、病、死、愁憂、啼哭,亦復不能離一切苦。我如是行,在遠離獨住,心無放逸,修行精勤。生無欲念,我即覺生無欲念,不自害、不害他,亦不俱害,修慧、不煩勞而得涅槃。覺不自害、不害他、亦不俱害,修慧、不煩勞而得涅槃,便速修習廣布。復生無恚念、無害念,我即覺生無恚念、無害念,不自害、不害他、亦不俱害,修慧、不煩勞而得涅槃。覺不自害、不害他、亦不俱害,修慧、不煩勞而得涅槃,便速修習廣布。」
「我生無欲念、多思念,生無恚念、無害念、多思念。我復作是念:『多思念者,身定憙忘,則便損心,我寧可治內心,常住在內止息,一意得定,令不損心。』我於後時便治內心,常住在內止息,一意得定,而不損心。我生無欲念已,復生念向法次法;生無恚念、無害念已,復生念向法次法。所以者何?我不見因此生無量惡不善之法。猶如秋後月收一切穀訖,牧牛兒放牛野田時作是念:『我牛在群中。』所以者何?牧牛兒不見因此故當得罵詈,得打、得縛,有過失也,是故彼作是念:『我牛在群中。』我亦如是,生無欲念已,復生念向法次法;生無恚念、無害念已,復生念向法次法。所以者何?我不見因此生無量惡不善之法。
〈牧牛品〉與《佛說放牛經》,都是指牧童應知如何牧牛、比丘應知如何修證佛法。原始經典和後來的禪宗發展,都是比喻「牧心如牧牛」!如何牧心?即在收攝六根。
《宏智禪師廣錄》:「便與牽轉牛鼻來,自然頭角崢嶸地,異類中行履,了不犯人苗稼。」在禪宗裡,牛是修行者妄心的象徵。「牽轉牛鼻」只是意味著透過修行來練心,培養智慧和慈悲。
開悟的人十分尋常,願意適應別人的環境,自在地與人打成一片;透過自己的言論舉止,贏得他人的信任,因而能幫助他人。[7]
[6] 僧伽提婆所譯的《增一阿含》〈牧牛品〉,是在公元395年左右;鳩摩羅什所譯之《佛說放牛經》及《遺教經》,應在稍後十多年。這三本譯出的時間算是同一時期,但為何〈牧牛品〉與《佛說放牛經》未被引用,而是引用同為鳩摩羅什所譯之《遺教經》?若將以上三種文獻相比,前兩種更為適合作「十牛圖」之隱喻。內容、形式,及修行次第更為具体,遠較《遺教經》寥寥數語更為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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