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本書--《伴你最後一程》,是透過許禮安醫師的推薦而知道(),但是網路書店都買不到,後來是透過網路二手書店才取得。而當一看到作者石世明菩薩寫的序言()時,就已十分感動!內容更是真摯而具有深度。
本書是作者的碩士論文所改寫,在文中有實例、也有反思與探討,每一個單元都深深觸動心靈,可以看出作者深厚的覺照力(或者是靈性)。如本書(p. 17)所云:「大部分的臨終病人面對的不是要『生』或是要『死』的問題,他們面對的是生命的問題。」佛教所說的「了生死」,其實就是在解決生命的問題。
雖然本書不一定能夠買的到,但是網路上有一些閱讀心得(如:閱讀「伴你最後一程」心得),可以作為參考。不過也希望本書有希望可以再版,與更多人分享。
書籍參考資訊:http://www.bookzone.com.tw/Publish/book.asp?bookno=GH034
作者念研究所時,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到慈濟醫院心蓮病房受訓並擔任志工。一開始,因為對癌症末期身體的懼怕和不知如何給予幫助,覺得陪病床像是鋪滿了釘子
一樣,坐下去就想趕快站起來,可是漸漸地,他體會到,走上人生最後一程的人,除了身體的安適外,更渴求的是一種簡單、沒有太多價值判斷,甚至不需要太多意
義的心靈依靠。 本來沒有宗教信仰的作者,發現若是「當病人朝向臨終感到無助的時候,我們感同身受;當病人跪下來向菩薩或是上帝禱告的時候,我們也用同樣的心,跪下來和他們一起禱告」,慈悲就在此之中,上帝也在此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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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橘子汽水
某些情況的病人,讓健康的人很難待在他旁邊,倒不是因為他的個性,而是因為他毫無能力去控制的身體。即使你跟他很熟悉,或是照顧 他很久,但因彼此身體狀況有天壤之別,無論如何兩個人的心都好像在河流的兩岸,相互呼喊著,卻難以靠近。我和我第一個陪伴的病人——明雄,就置身在這種處 境下。
無法控制的身體
「怎麼會這樣?」我幾乎沒有辦法想像病人會是這個樣子:癌細胞生長在明雄的喉頸部,使得他的臉頰、口腔都改變了形 狀,他的舌頭腫大,以至於嘴巴無法閉合。眼球也因為臉部的扭曲,變得比平常大許多。此外,呼吸道的阻塞,使得醫療單位必須在他的脖子上開一個氣切口,才能 讓空氣進入身體。
腫瘤的分泌物、鼻涕、唾液、其他像痰或是膿的黏液,混雜在一起,不斷地從他的嘴巴和氣切口滲透出來,像是關不緊的水龍頭一般。在 神智清醒的時候,明雄最頻繁的工作,就是一手拿著鏡子,另一手握著吸附分泌物的管子,從鏡子裡頭看準頸部分泌出來的黏液,將管子靠近傷口,咻、咻地吸走。
護 士說他十分在意身體形象的改變,剛來到我們病房時,他都面對牆壁坐在床上。後來他找到比較適合自己的姿勢,就是跪在病床旁邊的地上,將整個身體向前趴在我 們為他準備的「軟骨頭」上。即使在床上他也是整個人跪著,經過病房門口的人,就會發現他奇怪的樣子。因為,大部分的情況,他的身體必須向前彎下,體內的分 泌物才能夠自然地流出。
由於他只能夠彎著身軀休息,護士在他下巴下方的大腿上,墊上一塊看護墊。如果他睡著了,或是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時候,看護墊就承接流出體外的分泌物,以免沾得衣服、被子到處都是。
情 況當然不只如此。大部分的時間,他的身體處在疼痛的狀態;藥物的副作用,身體的疲憊,不良的睡眠品質,也使得神智不是那麼清楚。無可避免地,帶著濃厚味道 的分泌物,經常沾到衣服、身體、棉被、床鋪,雖然護士不定時就過來更換,但是,病床邊總是籠罩著一股分泌物的味道,以及吸附分泌物時,所發出沙沙的聲音。
明雄不能講話,要溝通就要用寫的。但是他很少跟護理人員溝通,志工就更不用說了。病床邊經常沒什麼人,他就是一個人趴在那裡。我已經來過他病床邊好幾次了,卻很難有超過幾分鐘的接觸。分泌物的味道的確讓人很不舒服,我也很驚訝於一個人的臉,竟然這樣讓人無法接受。
明 雄經常忙於處理身上的分泌物,一張接著一張的衛生紙,不斷地抽出來,或許他不太理睬靠到床邊的志工,所以很少有人陪著他。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跟他講什麼呢? 當時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夠問問看有沒有什麼事務性的事情要幫忙。如果沒有的話,我會盡量在旁邊待著。有時候不講話又顯得奇怪,於是在需要時就幫他抽衛生 紙,小心翼翼地擦去分泌物,但這個「小心翼翼」卻又有種令人不舒服的奇怪感。總是過不了幾分鐘,我就待不下去了。
事實上,護士們看到明雄,都覺得他很痛苦,會很想要幫他,幾位護士會特別花時間來跟明雄溝通。但是除了生理上的護理措施之外,明雄對護士也沒有太大的回應。
別人無法靠近的世界
有 一次到了明雄的病床邊,我看他獨自坐在床上,低著頭,一副很疲憊的樣子。我試著問他話,讓他知道我來了。但他真的很疲累,因為腫瘤的關係,他的眼睛整個變 得很大,在眼球上緩緩滑動的眼皮,似乎蓋不住他的眼睛。聽到我叫他,他勉強張開眼睛,眼皮底下包著無神的眼珠子,隨即眼睛又閉了起來。後來護理長進來,她 說我可以幫忙明雄按摩頸部,這樣他比較舒服。我就試著幫明雄按摩,我不敢太用力,輕輕地幫他捏著脖子的兩側,再順著脊椎骨的兩旁推下去。
按到某些 地方的時候,明雄會皺眉頭,顯示出痛的樣子。開始時我並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因為明雄無法說話,他就用少許的身體動作跟我溝通。後來他的手去扶前面的額 頭,另一隻手去碰肩膀,我才理解,按脖子的時候應該扶著他的額頭,這樣頭才不會被推往前傾。我心裡責怪自己的經驗不夠。
明雄的下巴和嘴裡還是持續有分泌物會滲出來,滴到擺在臉下的衛生紙。以前他會用吸附的管子將分泌物吸入,或許是那天很疲憊,他就不太去管,以致病床附近環繞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明雄的臉上持續顯露著痛苦和疲憊的表情,他大部分的痛,來自口腔,止痛劑顯然幫助有限,他皺著眉頭,將雙手扶在脖子或是臉頰上,想要叫喊,卻又喊不出聲音,只是嘴裡吐出些許氣息聲,表情好像說著:「痛!」,「痛」就要壓碎我的頭了!
前 幾次到他病床邊,明雄都不能夠理會我,因為他必須不斷忙碌地吸取身上流出來的分泌物,加上疼痛,耗掉他大部分的精力,照顧他的父親和國小的女兒也無力對我 招呼。見著這種狀況,我也很尷尬,即便我是滿腔熱誠的志工,對明雄來說,我幫不上什麼忙,最後我只好在床邊虛晃一下就離開。每次到病房,就會很想去看他, 但又很希望去看他時,他是好好地在睡覺。
到底能幫他做什麼?我相信護士心裡和我有同樣的疑問。幫他按摩幾次之後,我不知道幫他按摩到底有沒有幫 助,或許只是增加一些互動,讓他不是一個人坐在病床上。但是大部分時間,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並不想問一些沒用而令人討厭的社交話。每每問他一些事情, 看他要「努力」地將話寫在板子上讓我知道,我總感到於心不忍。
和明雄的接觸,讓我明白,與他溝通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開始,我用嘴巴跟他講 話,他理解我的意思之後,慢慢將他要講的東西寫在紙上。即便我放慢速度,我總是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彼此的腳步無法一致的感覺,讓溝通變得十分不舒服。 後來見到一位護士也同樣用筆寫的方式,跟明雄溝通,我才發現那是比較「對」的方式,護士跟我說「那樣子比較平等!」。
但事實上並沒有這麼簡單,有 時候他寫的字跡,讓人看不懂;藥物的副作用,會讓他的意識斷斷續續,會產生跳躍,經常同一個字連續寫了好幾遍他自己都沒有發覺。有時候一句話還沒有寫完, 他的眼睛卻又快要閉起來。最難過的事情,莫過於當別人看不懂他的字跡時,他急切地用手比劃,而我們則著急地猜測,左一句、右一句,最後仍因為溝通不上,彼 此都很沮喪,明雄就放棄了。
好不容易,似乎感覺到他想要表達的;好不容易,我們望見可以幫他做一些事情的火花,可是瞬間就熄滅了。或許對明雄而 言,他就像是一個人漂流在孤島,聽見遠方傳來氣笛聲,死命地在岸邊搖手吶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搭救的船隻繼續向前開去。每次就是這樣,生命中的機會一次 又一次地在眼前消失。
此外,在溝通的當下,明雄都還得忍受身體的疼痛、疲憊以及不時分泌出來的黏液。每次看見這種場景,我似乎感覺到他在心裡頭喊 著:「不是,不是……為什麼你們都不知道!」彷彿這整個世界從他的身邊快速退卻而逝,他再也追趕不上。能夠和他人溝通的符號,完全失去了功效,他可以面對 的就是自己、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回答。
死亡的切近,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即便我們可以用千百次想像的方式,來面對死亡,在想法上為自己死亡的 來臨做準備。但是,用實際生病、衰敗的身體,面對死亡逐漸迫近的經驗,對大部分的臨終病人來說,都是全新的第一次。也就是當病人面臨到「全新的」臨終處境 時,因著身體不斷地變化,身體與周遭他人、環境的關係,甚至改變後的身體和自己的關係,都需要不斷地重新適應。病人今天這樣子躺在床上,明天仍然還是這樣 子躺在床上,從外表看起來,病人的生活似乎是靜止的。但是對病人的內心世界來說,每天都是如履薄冰,所有的狀況都是時時刻刻在改變,每天得重新振作才能夠 面對新的狀況。
明雄在兩年前左右發病,現今不到四十歲。轉到心蓮病房之前,他曾做過手術和化學治療。到了身體狀況無法承受進一步的治療時,最後只 能夠裝上氣管內管,以避免腫瘤壓迫到呼吸道,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他的耳鼻喉科主治醫師建議他轉到心蓮病房,這裡疼痛控制比較方便,也可以獲得較好的照 顧。但是明雄拒絕,他認為來這邊就表示放棄治療,被宣判沒希望。幾經商量,告知他來到這邊可以不讓他痛成那個樣子,但他還是質疑為什麼不再對他做治療。他 仍然表示對自己有信心,仍然覺得自己可以戰勝病魔。
就這樣,來到這裡一段時間後,他仍保有強烈的求生意志,覺得自己希望很大,並努力地要好起來。 因此,他很重視營養的問題,他認為能夠吃,才有抵抗力,他希望原來的主治醫師要來看他,才覺得沒有被放棄。如果不吃藥,那麼一定要打針。剛開始,他很封閉 自己,除了身體照顧方面的問題之外,他並不願和醫療團隊談太多——諸如生死方面的事。明雄關心的是如何吃,要吃多少,癌細胞的症狀怎麼樣,其他問題他就不 想多跟護理人員談。
明雄身體慢慢變差,他的疼痛問題特別不好處理。這時候,他不得不在希望和接受之間搖擺。在不同的狀況之下,有時候是明雄的父親 在一旁,有時候是護士在他旁邊,有時候是例行巡房的時間,明雄在白板上認真而緩慢地寫下三個字——「讓我走」。寫完後隨即他用雙手扶著下顎,應該又是一陣 疼痛。他父親神情落寞地在一旁不說話,睜著眼看著站在床邊的醫療團隊。而當這三個字被寫出來的時候,他立刻將在床邊的我們推向遠方,推到一個我搆不到你, 你搆不到我的距離。「你先不要這樣想……」、「我們會和你一起努力……」、「止痛劑的用量,我們會再幫你加強,不讓你那麼痛……」、「要堅強……」。旁人 的話語,越是試圖要努力拉回這個被推出來的距離,卻越顯得彼此間的距離遙不可及。
身體是最基本的依靠
生理上的痛,占掉明雄大部分的精力。 痛塗抹掉他昨日和明日的界線,讓所有的事物都攪拌在一起了,成為「現在的痛」。痛是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任何一種溝通,對他來講都像是吹不進痛這座城 堡的風一樣稀薄。在身體痛苦的當下,讓他發出想要死的聲音;但在某些疼痛狀況還算好的時候,護士和我都發現,他還是十分重視自己的外表,他經常面對著鏡 子,仔細地審視自己改變的面貌。
在癌細胞侵蝕到他的下巴時,下巴露出了一個新的洞口。有一次我到他病床邊的時候,他邀我看他新的傷口,自己則從鏡子裡頭仔細觀看。他的這些關注讓人覺得,死亡對明雄來說,似乎又不是那麼切近。
顯 然「身體」對病人來說具有決定性的因素,當病人疼痛如烈火灼身,此刻,對於「生」,他一秒鐘都無法忍受,生命的意義全部都退到意識的範圍之外;但十分鐘 後,身上的疼痛消退了,生的世界又一點一滴地恢復了它的色彩,病人渴望能夠多活一分一秒。求生,亦或是求死,對病人來說,一天之中就不知道反反覆覆地經過 多少次的掙扎變換。對照顧者而言,這並不是病人反覆無常,而是病人臨終過程的一個事實。因此,我們不能夠說,病人選擇進到臨終病房,就表示他已經接受死 亡,豁達無牽掛。這樣一來,照顧者往往很容易忽略了病人所需要的希望和依靠。
明雄的臨終教導我們的是,朝向死亡是以身體為基礎的一個細緻過程。有 人形容身體只不過是一副「臭皮囊」,但是這副臭皮囊,卻是我們最基本的依靠。在臨終的過程中,無疑地,醫療單位提供身體症狀的緩解是最基本的,它減輕身體 的疼痛,讓病人有比較好的精神品質;身體基本功能的照料也同樣重要,它維持著作為一個人的基本尊嚴。身體照顧的精神在於:「即使你明天將要離開人世,我仍 將最好的油脂塗抹在你的身上」。總體的身體照顧,提供了病人在精神上做轉化的可能性。
回家,一種熟悉的安慰
明雄的父親跟我們說,明雄有提到安樂死的問題,他說:「看見明雄這樣痛苦,實在是不忍心。」明雄是極端受苦的,但是他是真的希望死嗎?在「希望復原」和「想要死亡」之間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
「想要回家看一看」,明雄在紙上寫著。想要回家是不需要理由的,醫療團隊也鼓勵病人在情況允許的時候這麼做。
一個暖和的午後,伯父載著明雄和我回去他為明雄租的房子。伯父負責開車,而我負責攙扶明雄,搬動輪椅。車子從大馬路彎進一條巷子,兩旁是幾間簡單的平房,民雄就住在最末端那一間。
到 了家裡,明雄客氣地招呼我,要父親幫我拿椅子,他也跟家裡的狗打打招呼,跟我比說籠子裡有雞,生了幾個蛋。狗見主人回來,興奮地又叫又竄。他自己則坐在門 口地上,拿出剛買的噴水器,我幫他裝了水,在腳上鋪上看護墊,明雄一手拿著噴水器將水注入嘴巴清洗,一手拿著小盆子承接。看他閉著眼睛,舒服地清洗嘴巴, 我坐在一旁也很高興。
洗完後,明雄比著要進屋子裡,前幾次他父親帶他回來,只有在外面繞一下。儘管他因為生病才搬過來這裡,但屋內的一切對他似乎 十分的熟悉。比起在醫院,他進到屋內就自在多了,打開電扇的開關,開窗子。明雄要打開電視給我看,我則客氣地婉拒。他跟父親說要睡覺,於是我們將他扶上通 鋪,上面有一隻獅子的大玩具,看得出來這隻獅子「上了年紀」,牠原來白白的肚子,已經蒙上了一層搓揉過的灰。明雄開了床頭的電扇,側臥著,將獅子夾在大腿 之間。跟我比了謝謝的手勢。
不到一分鐘,我已經聽到他打呼的聲音了。伯父和我都感到十分驚訝,在醫院長期以來,無論用什麼姿勢,墊什麼樣的枕頭, 打睡眠針,用各種方式都睡不好的人,回到家裡不需靠任何東西的幫忙,竟可以輕易地睡著。聽著他的打呼聲,我和伯父相互笑了一下。我看見伯父鑲著幾顆金色的 牙齒,也發現他的鬍子大概有好幾天都沒有刮了。
後來伯父說,他要去準備拜拜的牲禮,希望我在這裡陪明雄。伯父走後,我開始覺得不對勁。我想到前幾 天在病房因為頸部動脈大出血往生的病人,於是開始緊張了起來,手錶上的秒針硬是不聽使喚地慢了起來。寧靜的午後,我坐在椅子上,許多可能發生的狀況不自主 地自心中升起。眼前半剝落的壁紙,順著電風扇的轉動,一次又一次地擺動。我不斷地看手錶,站起來到門口來回踱步。來回幾次之後又到明雄房間的門口,看他是 否仍在起伏地呼吸著。
沒有事情可作,我只能反覆踱步,擔心著可能的狀況,向外張望著伯伯回來沒。如果病人的生病時間,也如同這樣的話,那麼一天對 他們來說,或許就像健康的人所經歷的一個禮拜這麼久。終於我忍不住了,決定繞到屋外,找電話打回病房,雖然不知道要問什麼,但至少可以暫時平息心中的焦 慮。繞了一圈,趕緊回來,心裡忐忑不安。看見明雄依舊熟睡著,總算鬆了一口氣。
終於,一個多小時後,伯伯提著東西回來了。我心想:「死亡,它不會告訴你什麼時候來到你面前!」有類似狀況的家屬,如果他們的心情像我一樣焦急、擔心的話,那麼恐怕他們的日子,不會比面對死亡的病人好過太多。
到 了應該回醫院的時候,伯父不得不叫醒明雄。叫了幾次後,他依依不捨地起來,一副十分滿足的樣子。在他的精神還沒全部清醒時,嘴巴直說著「好舒服」、「好舒 服」,這是我認識明雄以來,第一次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儘管聲音不甚清楚,但仍讓作志工的我感到高興!一個半小時的睡眠,對他來說,應該是彌足珍貴的。離家 前,明雄直跟我點頭說:「謝謝!謝謝!」
橘子汽水
照顧者在關心的基礎上,總是會想要和病人去「談」生死的問題,好像意味著陪著病人去認出障礙,才能夠想辦法跨越。護士在紙上寫著「你知道自己的情況嗎?有沒有什麼準備?」、「有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明雄有時候看了會回答,有時候就只是愣著,看著板子上的字。
有 一次,他對護士寫著:「我快要死了,腫瘤越來越大,沒希望,就快要死了」,寫完後他並沒有特別的表情,依舊是費力地喘著氣。似乎他只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 是一件應該去克服的困難。護士問他自己覺得還有多少時間,有什麼想做的事。他回答不知道還有多久,擔心的是小孩子的問題……,到後來他也表示自己不想再管 什麼了,只想平靜地走。
在明雄往生前幾天,依據生理指標判斷,我們將他送至單人房(往生室),一來病人和家屬有比較安靜的空間,二來可減少對隔壁 病友家屬的影響。即使護士小姐告訴他的女兒,「爸爸身體很不好了,你要聽爸爸的話。」女兒依舊天真地在一旁,沒有大人們所期待的嚴肅心情。旁人想像式地操 作著幸福生活的典型,希望女兒告訴爸爸「以後會聽話,會好好讀書」。但這種充滿社會意義的場景,卻不能夠如預期般的發生。明雄的身體已經無法理會,他只是 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呼吸著。
後來,我用充滿「意義」的腦袋問他:「你要什麼?」時,他側過頭來,看著我們,很緩慢地用顫抖的手在板子上寫了歪歪斜斜 的四個字:「 橘 子 汽 水 」。我愣住了,周圍的人也都愣住了。怎麼會是橘子汽水?!他要的是橘子,還是汽水?如此有限的生命,如此關鍵的時刻,明雄 懇切要的東西,並不是健康的人所關心的,攸關生命意義或是社會價值的東西,幾經猜測,我們才知道他要的竟只是一瓶「芬達橘子汽水」。
生命原來是如此。
看 著明雄如此專注、認真地吸吮著,透過棉花棒送至嘴邊的橘子汽水,吱吱咋咋的聲音,還有他幸福的表情,已經告訴我們一切。環繞在病床邊的我們,突然像群被打 敗的人,覺得自己過去如同活在一個「充滿意義」的鉛字架裡頭,現在整個鉛字架突然被打翻了,散落滿地,再也找不到意義在哪裡。
序 展現靈性的風味 余德慧
序 靈性護理與護理的靈性 林瓊玲
前言 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第一章橘子汽水
第二章「不要再一直問問題了!」
第三章放下角色
第四章 和病人一同跪下來祈禱
第五章從演員變成觀眾
第六章臨終的依靠與安慰
第七章樓梯間的哲學家
第八章臨終,還是需要希望的
第九章找到生命的真義
第十章為他人而活
第十一章用愛和慈悲相伴
結語 作為靈性實踐的臨終病房……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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