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0日 星期三

籠統真如,顢頇佛性


 第一次看到「籠統真如,顢頇佛性」這八個字,心中著實大大震動了一下,說的好一針見血啊!此是出於憨山大師所云:
吾人為佛弟子,不知吾佛之心;處人間世,不知人倫之事。
與之論佛法,則籠統真如,顢頇佛性
與之論世法,則觸事面牆,幾如昧。
與之論教乘,則曰「枝葉耳,不足尚」也。
與之言六度,則曰「菩薩之行,非吾所敢為」也。
與之言四諦,則曰「彼小乘耳,不足為」也。
與之言四禪八定,則曰「彼外道所習耳,何足齒」也。
與之言人道,則茫不知君臣父子之分,仁義禮智之行也。
嗟乎!吾人不知何物也。然而好高慕遠,動以口耳為借資,竟不知吾佛救人出世,以離欲之行為第一也,故曰「離欲寂靜,最為第一」。[1]

 這是說,若未真修實證,未得見性之功,任你學一肚子佛法,若只作道理會,落不到實處,那只是顢頇佛性、籠統真如,得不到真實受用。佛法的道理,即使只是能落實一字一句,也算是得到了真實受用。

 印順導師在《無諍之辯》〈佛學與學佛〉一章中,[2]提到了這個問題,好好的批判大家對於「佛學與學佛」的錯誤觀點。因為觀念的錯誤,自然也得不到佛法的真實受用。

 印老說,古代的中國佛學,原則的說,繼承了印度佛學的傳統。由於國情的特殊適應,也不免多少差別……直到三論(僧朗),天臺(慧思)到南方來,棲霞、衡嶽、天臺,漸形成中國佛學的傳統。智者大師的「有教有觀」,明顯的標示了經驗與知識綜合的佛學……然而,智者大師是無比的偉大!正是中國佛學完滿的典型!這是上承印度重修證的大乘經師的傳統──乙型。憑修證的經驗,貫通經論,所以,「縱令文字之師,千群萬眾,尋汝之辯,不可窮矣」!

 而印老又感慨說,佛法在流傳中,不容諱言的,已發展出偏頗的學風,這就是離義理而談信行,離信行而論學問了!古代的大乘學者,文字學(聲明:在中國當然是中國文學),論理學(因明),都列為修學的主要項目。這因為佛學的信仰修持,不可能離開語言文字的理解,思維論證的方法。否則,重於修持,一定會「依人不依法」,陷於武斷的主觀的仰信;久而久之,一定會演變成是非不分,佛魔不辨的盲修瞎鍊
 另一偏頗的發展,由於近代(近代文明,是著重外在的,含有非宗教、無宗教精神的特質)歐美新研究派的濫觴,引起現代日本的部分學風,也就是「純學術性」的,「純客觀的研究」……日本學者的不斷研究,已有了重要的貢獻!但標榜其「純學術性」的,「客觀立場」的「科學主義者之方法」,甚至想將信仰與思想,排斥於「佛學」──學問以外,以學佛與佛學為不同的兩回事。儼然以除此以外無佛學的姿態,傲視法界。在我所了解來說,這與專重修持,不要教理的學風一樣,只是恰好相反而已!

 因此,印老語重心長的說:研究者要有探求佛法真實意趣的信念;將這種信念,貫入研究之中。適應不同時地的佛法,已表現為形形式式的派別。史的研究考證,足以明了各各的真實事理,而同時更探求佛法的真實──不同於世間學術的特性,以及其適應的原則。研究佛學,本不是滿足知識欲;也不是為了宣揚本國固有的佛教,或作宗派的傳人。佛法就是佛法,佛學與學佛,最後當然應歸宗於佛陀。求得佛法的真實意趣,應為佛教徒研究佛學的應有精神!在佛法真實及適應原則的闡明中,不僅確切地把握佛法的核心,明了種種法門,種種宗派的適應性,而各種法門,在佛法的真實意趣中,也得到了統貫與應有的衡量。在這種研究中,探求佛法的本質,以及新適應的正確方針。對現代佛學來說,這才不致為了適應,傾向於趨世附俗,引起佛學墮落的危機!

 印隆以前有發表過一篇論文:佛學與學佛從《妙玄》之五重玄義試論「因解力行」的天台實踐觀」,說明 智者大師的五重玄義釋經方法,是可以通解眾經的,而透過「跡文本」的閱讀,以掌握「本文本」之實相妙義,一切法都是要因解力行。以運用一心三觀的方式,同時觀照經文之文字性與實相義,這樣「解讀佛經」的方式,當體即是實踐;從圓融觀照經文之相即一致的方式中,轉化成為解脫道、菩提道的修行實踐。

  而「觀心」雖然被視為實踐的方式,這只是一個巧立的方便說法,「觀心」同時也具備詮釋的功能,所以在,《法華玄義》中,「觀心釋」都是居於總結地位而出現[3],七番共解五重玄義的第六法即是觀心。郭朝順教授認為,七番共解中除了觀心一項之外,其他幾乎就是現代學術研究及論文寫作方法之提示︰定主題(標章)、引用參考資料(引證)、安排章節架構(生起)、組織論証系統(開合)、澄清曖昧不清之處(料簡)、對於所有的衝突矛盾加以解決(會異)。由於這些原則不以知識建構為其最終目的,是故必須加入「觀心」一項,使得一切知識的成就,必須由自己的心靈來加以印證實行,而且是「即聞即行」。[4]

  而智者大師對於此七番之定義,是具有立五心、排五障、成五力,得入空、無相、無作三解脫門的功能,《法華玄義》云︰
 標章令易憶持,起念心故。引證據佛語,起信心故。生起使不雜亂,起定心故。開合、料簡、會異等,起慧心故。觀心即聞即行,起精進心故。五心立,成五根,排五障,成五力,乃至入三脫門。[5]
從這一段中,可以瞭解智者大師透過七番共解所要闡述的思想,是以開發三十七道品之五根、五力為目的。而三十七道品是佛陀教示中的修行實踐具體方法,由此可以知道智者大師運用五重玄義來釋經之終極目的,是以修行解脫為目標,而非只在經典文字的知解上。因此,五重玄義雖充分具有作為一種學術研究方法的條件,但是其嚴謹的知識建構或經典研究方式,尚屬一種手段及過程,其最終目的,依然是以宗教性的解脫為其最終的目的[6]



[3] 郭朝順,《天台智顗的詮釋理論》,頁125
[4] 郭朝順,〈智顗「五重玄義」的佛教詮釋學〉,頁270
[5] 《大正藏》第33冊,頁789a
[6] 郭朝順,〈智顗「五重玄義」的佛教詮釋學〉,頁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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