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7日 星期六

梁皇寶懺之由來/聖嚴法師



讀誦禮拜與益生薦亡

我們在大乘經典之中,差不多每一部都會看到,諸佛菩薩鼓勵並讚歎受持、讀誦、書寫、禮拜,以及為他人說的無量功德。每說凡為經典所在之處,即是如來法身所居之地,亦為如來舍利塔廟所現之境,所以讀經的人,等如佛陀的再次說法,也同阿難口誦「如是我聞」的當時,同樣的莊嚴,讀經者於讀誦之時,彷似親臨佛陀時代的各大勝會

佛陀時代的常隨弟子,因其根機深厚,所以每逢一次法會,每聽一次開演,就有很多弟子證得各種聖位聖果,所以佛陀也不必再將同樣的經典,重複宣說。

事實上,佛陀說法四十餘年,演教三百多會,雖然沒有重複過一部經典,佛法的內容,往往總是三法印、三學、四諦、六度、八正道、十二因緣,加上依報正報、四聖六凡、生死涅槃等等,故也沒有重複開演某一部經典的必要。

再說所謂經典,在佛的當世,根本沒有成文,佛陀只是隨緣相機而說,絕不會肯定那一部經是最好的,那一部是次好的,所以經中要說「深入經藏,智慧如海」,並非教人僅僅捧住某一部經來死讀死誦。

當然,如果我們在經藏之中,涉獵一番之後,覺得某部經典或某幾部經典,最合自己的胃口,因為我們根機淺薄,那是不妨專門反覆讀誦它們、禮拜它們的。那時,我們多讀一遍、多禮一拜,將會多一分的收穫,漸漸地由於讀誦禮拜,而能化經中之境於身心之內,化此身心而通感通達,乃至通透於諸佛的性體

至於一般人的盲目讀誦,不解經義,只求功德,如果不能由於讀經而放下散心入於定境,或藉懇切的虔誠而感應神靈,那他除了薰習作用的一點所謂功德之外,並無多大的意義

佛教誦經禮懺,在原始的乃至小乘的,多不如中國大乘佛教之來得隆重,就尊法崇道的立場說,身為中國人的佛教徒,應該感到欣慰。因為佛教來中國,自成一個形態,而成為純中國的佛教,中國佛教的經懺佛事,也與其他國家的佛教不同。經懺佛事的起源已如上述,佛教來到中國的初期,所做的佛事,大多是譯經的工作,甚至把誦經講經的事,也合併在譯經之時舉行。

比如鳩摩羅什法師及玄奘法師,他們的譯場,同時也就是講堂,主譯的人,往往手持梵本經卷,口宣漢譯經文,邊譯邊講,邊加研究,邊予指導,所以主譯者既是譯師也是導師,助譯者既是譯員也是弟子。

至於專門讀經,那是經本譯出之後的事了。不過我們可以肯定,讀經或誦經的最初,目的是在自修,至於受雇於他人的所謂「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或「超薦亡靈」的讀經誦經,既不是原始佛教的色彩,也不是中國初期佛教的形態。因為中國的社會,先已有了道教的流行,佛教這種「消災」與「薦亡」的佛事,非常可能是受了道教所謂「作法」的刺激,所以應運而生,以資抗衡道教,免得道教在這方面優勢獨佔(此係個人的假設,究竟是不是如此,尚待做進一步的考證)。因此,直到目前,如《水陸儀軌》,雖經唐之法海、宋之四明、明之雲棲等數度刪增,它的文字之中,尚有一些道教的觀念。然而筆者又可肯定,凡以虔誠懇切,感念求法之心來讀誦經典,他必能有得於心,有了心得,他又必不甘心永滯於讀誦的一個境界,必定會油然生起弘法度生的利他精神;所以小乘人的不會永停於自利階段者,原因也在於此。否則的話,似乎也可反證,他雖讀誦經典,等於沒有讀誦,正如拳擊虛空,沒有反應,等於不擊;同時也可證明,讀誦的目的僅為利養,並不在乎求法。

上面說到中國佛教之有消災薦亡,可能是受了道教的影響,但是中國佛教之有薦亡法會的開始,有史可考的,則起於梁武帝蕭衍,最有名的梁皇寶懺及水陸儀軌,都是梁武帝時代的產物。發起於梁武帝,助成於同時的寶誌公大師。誌公大師,傳為大士菩薩化身,應化當時,頗能顯示神異,所以梁武帝迎供之後,每有疑異,必請誌公相議。

相傳梁皇寶懺之由來,係因武帝懷念皇后郗氏之亡,郗氏轉墮巨蟒之身,求乞超度。詢以誌公大師,誌公則說:需要禮佛懺悔,為其滌除罪障業垢,方可拯拔郗氏皇后。於是梁武帝便禮請誌公從諸多佛經之中,採錄諸佛菩薩名號,其中懺文,全為佛說法語,削蕪取菁,共成十卷。以我們現在來看,《梁皇寶懺》的內容,的確可誦可讀,可禮可閱,除了聖號的插入,實即一部綜合性質的佛經,所以相傳至今,禮誦不衰,而且常有靈驗。

再說《水陸儀軌》的緣起,據說是梁武帝在夢寢之間,有一高僧示夢,教他普度水陸儀軌有情,一切含靈,所以他在寶誌公的協助之下,遍覽大藏,以〈無量威德自在光明如來陀羅尼〉為其中心,製成《水陸儀軌》。故以《水陸儀軌》的內容來看,實即是瑜伽焰口的擴大。

焰口之產生,是由阿難林間習定,觀音大士化餓鬼王身,告訴阿難,三日之後,當墮餓鬼道中,阿難急向佛陀請示解救之道。佛陀即以佛在過去無量劫中,曾做婆羅門時,於觀世音菩薩及世間無量威德自在光明如來之所,所受〈無量威德自在光明如來陀羅尼〉法,授予阿難,命其加持此一陀羅尼法七遍,能令一食變成種種甘露飲食,即能充塞法界,能使無量恆河沙數一切餓鬼,及婆羅門仙,異類鬼神,皆得飲食飽滿,並能解脫苦趣,超生天界,或得聖果。能以此一廣大布施的功德之力,便可使得行者,福德增加,壽命延長,此是消災植福延年益壽的最佳法門了。所以〈水陸綸貫文〉的開頭便說:「面然興權,真是所謂冥被阿難,我佛慈濟,開演妙法,此最初施食之大因緣也。」

根據雲棲大師《竹窗隨筆》中則說:「昔白起以長平一坑,至四十萬,罪大惡極,久沈地獄,無由出離,致夢於武帝,武帝與誌公諸師,議拔救之策,知大藏有水陸儀文……而今藏並無其文。」可見面然興權,佛授阿難施食的法門,傳來中國很早,後來失佚了。因為我們知道,焰口施食,現在藏經中最早的漢譯,是出自唐代天寶年間的不空三藏之手,叫作《瑜伽集要救阿難陀羅尼焰口軌儀經》。但是水陸儀文的內容,又像是焰口的擴大,《水陸儀軌》的製成,卻遠在焰口之前的梁武帝時代,相差約二百年的光景,那麼雲棲大師所說,梁武帝時,即知大藏有水陸儀文,也可能是真的。不過梁武帝以後的《水陸儀軌》,已是出自梁武帝及誌公等諸師的重製,而不同於先前的水陸儀文者,也是真的。否則《水陸儀軌》的來歷,便沒有基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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